站在一旁的张敬颇为紧张地看着靖王殿下,他知道,这是太后的用意,是想要试探一下靖王对当今时局的态度。
陈义兴叹了口气,心里先是想到的,却是陈凯之,他平静的面容里不自觉地泛起笑意:“这一路上都在船上,不过见闻是有的,倒是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
太后柳眉微挑,似是觉得惊讶。
靖王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尽力不触碰朝中的事,这几年,都在会稽山中隐居不出,对他来说,有趣二字,想必是极难得的,他若是觉得有趣,那么一定……有趣极了。
又或者……
太后轻轻放下了茶盏,心里想,莫非他有什么深意吗?
太后也是来了兴趣,抿嘴一笑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有趣?”
陈义兴不禁微微一笑,随即笑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叹道:“不过是个寻常的少年罢了,恰巧和臣有一些渊源,说出来,只怕要令娘娘见笑。”
太后知道陈义兴不肯说,或许是他说出来之后,怕自己去‘打扰’这个人罢,便也知趣地不再追问。
“能引起皇兄的注意的人,一定是极出彩的人物,哀家倒是想见识一二。”接着,点到即止:“皇兄在京里可住得惯吗?”
陈义兴颌首道:“臣在哪里都住得惯的,这京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会住不惯呢?倒是令娘娘费心。”
太后便嫣然一笑道:“哀家知道,京师虽然繁华,可是这里却并非是你志向,你宁愿隐在山中,也不愿落到这红尘中来。只是如今国家多艰难,哀家不得不请皇兄来,主持京中大局。”
陈义兴眼眸微垂,旋即叹了口气。
“臣已很多年没有问过世俗的事了,而今天下大体承平,哪里有臣的用武之地呢?即便是有,臣已太多年不问世事,隐居在山林之中,读书自娱,哪里还有什么用处?娘娘太看重臣了,臣担当不起。”
太后浅笑,似乎早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轻轻捋了捋发髻,像是聊家常一样的,淡淡问道地:“不知皇兄近来读的什么书?”
陈义兴含笑道:“读史。”
太后兴趣浓厚:“是大陈的史料吗?”
“正是。”
太后道:“可有什么心得?”
陈义兴不由露出几分颓唐:“看到了历代先帝的赫赫之功,也见识到了诸多王侯将相,偶尔也阅过不少风流名士,可臣想见一见寻常的百姓,翻过了三十帝的实录,竟是一个都不曾见。”
太后笑吟吟地道:“寻常的凡夫俗子,自然是名不见经传的。”
陈义兴摇头道:“臣起初也这样想,可细细去思量,却不禁恐惧起来,这天下的根基便是万民,万民安乐,社稷才能稳固,可臣却是一个民都不曾见,难道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臣又在想,臣若将来老去,想来也能在实录中留一个名字,可臣因何而留名呢?大抵是因为臣是先帝之兄,是天潢贵胄罢。”
说到这里,他温润的面容里不禁露出了几分悲凉:“臣因此而留名,到了泉下,亦是惭愧万分。”
太后看了张敬一眼,张敬点点头,去给陈义兴续茶。
太后便安慰道:“人世间的事,便是如此吧,这是祖宗的恩泽,何况皇兄本就是高士,素有贤王名,怎么可以这样去想呢?皇兄若是爱读书,不妨哀家下一道旨意,请皇兄去翰林院里寻一个差事可好?那儿虽是委屈了皇兄,可皇兄终是有才干的人,该为哀家分忧。”
陈义兴心灰意冷地摇头:“臣万死,不敢奉诏。”
太后微微皱眉,很是讶异地看着陈义兴:“这是何故?”
陈义兴深深叹了一口气,略微疲惫地说道:“臣是真的老了,家国之事,即便心有余,而力有不足。”
太后眉头轻轻一展,像是亲人关心长辈一样的开口说道:“那么哀家便在京中给皇兄营造一尊府邸,令你在此安度晚年,你年纪大了,不该再回山林了,那里毕竟有诸多的不便。”
陈义兴依旧摇头:“这不是臣的心愿。”
“那么……”太后很是不解地看着他:“皇兄想来已经有了打算?”
陈义兴笑道:“臣只想安心读读书,不需有亭台楼榭,能有一处容身之所,能静下来读读书,便已是知足了。”
太后抿嘴一笑道:“皇兄依旧还是如此淡泊,昨日皇兄见了赵王,赵王对你可有什么建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