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兴突然整理了冠容,又正色道:“可是因为难,难道就不该去做吗?就算做不到,此文一出,也理应当做一个倡议,使之引发天下人的公论,唯有如此,至少可引发天下人,乃至于后世子孙的思考,我等推诿了数百年的责任,推诿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以至天下的公卿,可以用口惠而实不惠的减少赋税,来增加自己的清誉,来推诿自己的责任。只是河川不固、兵甲不修,这难道就不是流毒吗?孔孟倡导仁义,难道就因为想要使人人求仁取义,又何其难也,难道就因为如此,就该禁绝孔孟吗?以吾而论,既然吾等认为是对的事,为何不该倡导?”
陈义兴沉默了一会,他猛地张大眼睛,手指轻轻的磕了磕案牍:“借减赋而求名的日子,理应一去不复返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吾愿后世子孙,诚如此也,今日做不到,那就明日努力去做,明日做不到,那么后日,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孙子,我们的重孙,终有一日,可以做到,而吾辈所能做的,便是为这天下苍生,指明一处方向,吾与诸公所能做的,便是告诉天下人,告诉我们的子孙后世,这是对的事。吾……附议!”
这算是……过了。
天人阁里,一下子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许多年来,已经难有文章能够入榜了。
而今日……实是破天荒的事。
每一个人,无论他们此前做了什么决定,可现在,却都像是松了口气。
杨彪含笑道:“既如此,那么……赋税论,入人榜!”
天地人三榜,人榜的资格最低,这也难怪,一方面,是因为这篇文章终究只是一种指导思想,没有真正的提出什么可行性,而地榜,却需一篇不但能够流芳千古,而且还需对大陈有着巨大影响的文章。至于天榜,那就更不必说了,能入天榜的文章,除非四书五经这样的级别,最次,也需达到圣人和亚圣级别的文章,方才有机会入选。
五百年来,能入天榜的文章,不过寥寥数篇而已,这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存在。
可现在,一篇能入人榜的文章,亦足以择定吉日,而后昭告天下了。
蒋学士的脸上虽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可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些不痛快的,他不认同这赋税论的观点,可既然已经有了最终的决定,他也无法更改。
他也只好一笑道:“既如此,那么择定吉日吧。这陈凯之,真是运气呀,小小年纪……”
是啊,即便是蒋学士,虽为学士,誉满天下,却也没有一篇文章入选呢,可这小小少年郎,竟能入人榜,真是罕见。
可他最后这年纪二字刚刚出口。
突然,在这天人阁里,又是钟声回荡,顿时令所有人都惊愕起来。
怎么回事?
所有的学士,个个面面相觑。
莫非,又有人送文章来了?
这……
今年还真是怪了,这才开春,文章就一篇接着一篇的送来。
正在大家心里惊异的时候,便见有童子来报:“文昌院刘梦远,荐文一篇。”
又是他?
杨彪的面色有点儿古怪,却还是道:“送来吧。”
一旁的蒋学士心里说,又是这刘梦远,他还上瘾了不成?
只是更多人,心里却在猜度,这一次,又不知送什么文章来。
过不多时,便见一书童送来了一方锦盒,而后拜下。
杨彪便道:“是何文章,所撰者何人?”
童子道:“乃金陵解元陈凯之的文章,名曰《三字经》。”
又是陈凯之?
最先懵逼的反而是陈义兴。
陈义兴不知怎的,只要一听到陈凯之,就条件反射一般,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了一段畅快的旋律,这旋律就好似是DU品一般,竟令他无法忘怀。
这旋律令他陶醉,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给他演奏出这段美妙的小子,竟又会和自己结下如此大的缘分。
此时,尽管大家略有诧异,可所有人已肃容正冠。
杨彪正色道:“念!”
童子便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锦盒,而后用古韵摇头晃脑的唱喏:“人之初,性本善……”
蒋学士最先震惊了。
人之初、性本善……
打油诗?
如此浅显的东西,你特么的竟送来天人阁?你刘梦远疯了,逗人玩的?
他的面色铁青起来,若不是碍于礼法,只怕此时早已拍案而起了。
不过显然的,其他学士的面上,也变得古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