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摇头道:“父皇这倒是想岔了,儿臣虽是为十四弟而来,却非是为他求情的。”
“哦?”
刘启抬眸瞧他,等着听他往下说。
“父皇还是先赐座吧,最好再赏儿臣盏茶水。”
刘彻从袖带掏出锦帕,擦着额头和颈项的汗水,无奈道:“母后随口传唤一句,儿臣就得在大晌午疾驰二百里,这孝子不好当啊!”
刘启瞧着他那惫懒无赖的痞样,不由翻了翻白眼,摆手道:“坐吧,茶水自便!”
“谢父皇。”
刘彻口中道谢,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水榭的石凳上,一手拎茶壶,一手执茶盏,自斟自饮,咕咚咕咚的灌了整壶茶水,方才惬意的打了个嗝。
侍立在侧的近侍宦官赣褚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识相的趋步退出水榭,唤宫娥换过茶水,却未再入水榭。
刘启挑眉看着刘彻,出言道:“说说来意吧。”
刘彻把玩着手中茶盏,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十四弟?”
“家丑不宜外扬,事涉天家颜面,不便交由宗正府发落,索性赏他四十廷杖。”
刘启无奈的摇摇头,显是对刘舜这小屁孩亦是头疼得紧,父母多爱幼子,何况是老来得子。
太上皇对常山王刘舜和泰安公主的偏宠是人尽皆知的,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甚至比昔年对刘彻还要疼爱。
或许也不能这般比,毕竟刘启将刘彻视为传承社稷的儿子,爱之深责之切,反是要求严苛,真谈不上甚么宠溺。
禅位后的刘启见得刘彻坐稳了皇位,对刘舜和泰安再不似对先前的子女般心存猜忌审视,只是纯粹从老父亲的角度去溺爱,几乎毫无底限,就如同太皇太后对幼子梁王刘武般,这或许亦算是遗传吧。
说句难听的,正因刘舜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材,对刘彻毫无威胁,刘启才会这般宠溺他,纵容他。
“四十廷杖……已打完了?”
刘彻听着都觉头皮发麻,莫说四十廷杖,四廷杖结结实实打下去,成年男子都得皮开肉绽,刘舜这小屁孩自幼娇生惯养,十廷杖就可以直接收尸了。
刘启不容置疑道:“昨日先打了四杖,待养好了伤再接着打,打完为止。”
刘彻晓得自家老爹此番是动了真怒,金口玉言既出,是绝难改口的。
只是打在儿女身,疼在父母心,这道理刘彻还是晓得的,见得老爹亦隐有不忍之色,怕是心里除了愠怒,亦有些后悔震怒之时不及细思,便是下令重责。
“父皇,十四弟年岁尚幼,且儿臣适才听宦官说了详情,十四弟不过是对那宫婢毛手毛脚,也没真行甚么苟且之事,这等责罚还是有些重了。”
刘彻自是把此事往小了说,实情是刘舜在扒宫婢的衣裳时,被刘启撞了个正着,虽是犯行未遂,但还是确有犯意的。
刘启微是扬眉,瞟了瞟他,嗤笑道:“适才你可说此番非是来求情的。”
刘彻耸了耸肩:“儿臣确非为十四弟求情,只是觉着依照律法,犯行未遂者可从轻发落,且十四弟亦可以赀财赎刑。”
刘启不怒反笑:“你倒是个好兄长,这法子都能想到,以赀财赎刑,他还在乎那点赀财?若开此先例,日后他岂非更无法无天?”
刘舜被封为常山王,虽未之国,但封国的租赋还是归他所有的,且他自幼受宠,长辈们从不吝于赏赐,赀财丰厚得紧。即便此番罚他百金,怕顶多肉痛数日,又会故态萌生,甚至更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刘彻摇头笑道:“父皇倒是误解儿臣之意了,十四弟的赀财皆因父皇而得,此番他触了父皇忌讳,要赎刑之不能动用过往积攒的赀财,得凭他自个去挣。”
刘启饶有兴致道:“依你之意,是让他自食其力?”
刘彻意有所指道:“儿臣曾在野史看到,秦惠文王嬴驷为太子时,一度触犯律法,商鞅因太子不能受墨刑,便以墨刑处罚其师。秦孝公更将嬴驷放逐山野数年,待其知晓民间疾苦,懂得人世艰辛,方才召其回朝。”
刘启不禁皱眉,沉声道:“嬴驷是太子,舜儿是亲王!”
刘彻不以为意道:“十一弟与十二弟亦是亲王,儿臣的气量不至这般狭小,父皇也不应心存顾虑才是。”
刘启沉吟片刻,复又问道:“你待如何做?”
刘彻答道:“不妨将此事交办给八皇兄,让十四弟出宫,隐去身份给八皇兄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挣取赀财赎刑。”
“大善!”
刘启觉着这主意着实不错,老八刘彭祖圆滑世故,连阴狠暴戾的老七刘端都与他颇为亲近,应可把老十四给收拾服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