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发动机隆隆不停,空气震颤。终于轮到张宏打米,他俩也不说话,取过箩筐递近王福贵,默默地看他一勺一勺倒入机槽。时间过得很慢。
米打好了,两人还是默不出声,挑起箩筐逃出碾房。在他们身后,又传来一阵哄笑。
太阳西下,几块巨大的云朵静静地卧在天边,霞光染红它的四周,云朵灰蓝,显得很诡秘,好像后面藏着什么。
“当!当当!”小学放学的钟声响了。屋里传来王立军轻轻的咳嗽。老奶奶记起媳妇的话,叫上曾孙女丽丽,一起到堂屋取中药。“喵嗷!”花猫从后面窜到人前,兴奋地叫着。到桌前,花猫敏捷地一跃,跳上桌面。老奶奶刚要伸手拿药瓶,花猫撒娇用身体往她手臂一蹭,药瓶滚落桌底。它见有东西落下,急忙纵身扑下去,绊倒王妈藏在桌底墙根的一个瓶子。
老奶奶弯腰捡起瓶,旋开盖,倒一半到口盅。再扭紧盖子,放桌面上。
“药臭!”丽丽皱眉说道。
“中药就是难闻。”老奶奶说。
“军军,好点了吗?还咳嗽不咳嗽?”她一边问着,一边小心拿着口盅,走近床前。
“老奶奶,我头不晕了,就是咳嗽。”王立军坐起身,揉揉眼睛说。
“来,喝完药就好!”老奶奶把口盅递到王立军嘴边。
“喵嗷!”花猫厉声叫,跳上床。五婆吓一跳,手一抖,洒出一点药水。
“老奶奶,好臭!”王丽丽一边喊,一边赶走花猫。
“苦口良药,喝了就好。来,快喝下。”
王立军张嘴一咕噜,皱眉苦脸地咽下,呛得想吐:“臭,难喝死了。”
“老奶奶知道,药苦。好了,睡一阵就好。”老奶奶替他拉好被子。
太阳西坠,天边血红血红的,晚霞染红天边。
王福富和莉莉动作快,施完肥,培上土,看到婆婆那边还有两畦没培土,赶过来三人一齐动手,很快就做完了。
莉莉抬头看天边云霞,血样似的,心里有一种不安:“王福富,天边的晚霞怎么这么红?”
王福富平时没有留意晚霞,随意应道:“不都是这样吗?”
莉莉还是不安:“红得特别。”
两人走到地头芭蕉根旁的水渠洗工具。洗完,莉莉站起身。“哗啦!”一声响,吓她一跳,一张巨大的芭蕉叶断落身边。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张宏都美没有心情看夕阳,两人挑着担子,一路小跑。回到家,都美奔进屋,扑到床上,低低地哭泣。
张宏羞愧地上前安慰。都美朝他身上一阵擂打:“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叫声夹着哭声。
张宏望着凄苦的妻子,心乱如麻。良久,他心一横,说:“都美,要不,我们找个男人帮助生个娃吧。听人说,是男人原因生不了娃,女人就跟别的男人要。为了生娃,我不怪你。错在我,我不怪你。”
都美又是一阵擂打,气愤地说:“张宏,你疯了?这话你也说得出嘴?”
“不生娃多难呀!你叫我怎么办?为了能生娃,人家都这样!”
都美跌倒床上,凄厉地叫:“死张宏!我恨你……”然后呜呜哭起来。
张宏满脸羞愧,坐在床前,塌着腰,像散架似的。
王丽丽在老奶奶身边玩石块,听到哥哥呕吐的声音,跑进床前看。王立军口吐白沫,全身颤抖,呕吐不止。她吓得大声叫起来:“老奶奶,哥哥呕吐了!”
老奶奶快步进来,见王立军的样子,急得直嚷嚷:“军军,你怎么了?刚喝了药,怎么会这样?”
王立军满头湿漉漉,冒着豆大的汗。他痛苦地抽搐,连连呕吐,口冒泡沫,眼里鼻里嘴里咳出血。
老奶奶俯下身,用被角擦拭他的嘴、脸,急得哭起来,转而大声喊叫:“不好了!来人了!”
声音被碾房轰隆隆的机器声淹没。王福贵和一些人在碾房忙碌,谁也听不见。
陶晓伟收工回来早,一人在房里看书。大姐二姐在厨房做晚饭。他隐约听到有人喊叫,侧耳听,真切了,是求救声。他冲门而出,是碾房那边的求救声。他一路飞奔,跑进王宗良家。
“什么事?什么事?”陶晓伟大声问着,冲进屋里,屋里一股刺鼻的农药味。
王立军嘴里鼻里流淌着掺杂血迹的污物,已经奄奄一息。老奶奶趴在床沿,哭喊得几近昏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