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韩国是不可能答应的,同时他也知道,魏国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因为他给魏韩的条件,是完全不一样的。
韩国若接受秦国的条件,必然要楚国为敌,而魏国就是白白接受。
当然,这前提是秦国已经决定将河东三镇交还给魏国,张仪不过是顺势利用一下。
另外,也是他收买了魏国大臣,在魏王面前,说周济与郑公主狼狈为奸,窃夺卫国。
这还没完。
他还收买楚国大臣,在楚王面前说姬定的坏话。
离间之计,在这年代,可是用得非常多。
因为成本低,收益大,傻子才不用。
可见张仪的反击,绝非是稳魏攻楚那么单纯,他其实是要全方面反击姬定,大到国与国之间,小到君与臣之间。
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秦国确实具有极大的优势,没有别的,只因那嬴驷乃是一代明君,用人不疑,在这一点上,魏王和楚王是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姬定还真没有想到,张仪为了针对他个人,动了这么多歪脑筋。
他回到楚都时,受到楚威王热情的迎接,在大殿上,更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言,并且当场就奖赏了姬定一份特殊的礼物。
是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官员。
姬定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大喜之日就见血,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楚王道:“大王,这这臣不明白。”
楚威王指着趴在地上的那人道:“在卿还未回来之前,此人就在寡人面前诬蔑卿乃是魏国派来我楚国的奸细,寡人听罢,是震怒不已,卿在濮阳计退张仪,为寡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又在相邦大会上,大涨我楚国威风,怎会是魏国派来的奸细,今日寡人就将此人交由卿,任卿处置。”
高固c昭阳等一干楚国大臣则是沉默不语,带着怀疑的目光斜目看着姬定。
姬定知道自己可能是命悬一线,但他兀自淡定地问道:“大王,不知此人凭何诬蔑臣乃是魏国派来的奸细?”
楚威王哼道:“他说卿利用寡人,帮助魏国从秦国手中得到河东三镇,同时还接受魏王的密令,希望楚国与秦国斗得两败俱伤,让魏国得到喘息之机。”
昭阳突然开口道:“我等亦不相信此等鬼话,周客卿一心促成楚魏联盟,如果我楚国受到秦国的攻击,周客卿定然会说服魏国出兵秦国。”
姬定瞧了昭阳,微微一笑,又问道:“他就说这些,没有说别得了吗?”
楚威王点点头。
姬定又问道:“大王已经将此人交由臣处理?”
楚威王道:“任卿处理。”
姬定马上道:“赶紧来人,将他带下去好好休息,务必要治好他身上的伤。”
“等等!”
楚王纳闷道:“此人恁地诬蔑卿,卿为何还要为他疗伤?”
姬定道:“待会臣自会向大王解释清楚,这救人要紧啊!”
楚威王迟疑少许,点头道:“既然此人已经交予卿,那卿说怎样,就怎样吧。”
很快,那人便被抬了下去。
同时,楚王与一干大臣们皆是好奇地看着姬定。
世上真的有这么善良c大度的人吗?
姬定左右瞟了眼,并没有张口解释。
楚威王是心领神会,拍拍脑门道:“寡人差点忘记卿舟车劳顿,定是十分疲乏,这样,卿先下去休息一下,明日寡人在设宴庆祝卿凯旋归来。”
姬定抱拳一礼道:“多谢大王恩赏。”
不少大臣们面露郁闷之色,他们可是心如明镜,就是故意支开他们。
你几个意思,我们是外人么,你才外人啊!
还得偷偷摸摸讲。
这不是成心吊人胃口么。
真是可恨啊!
果然!
待大臣们离去之后,楚威王又将姬定c昭阳c高固三人叫去后殿。
一到后殿,楚威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卿为何要如此善待那人?”
姬定回答道:“因为那人并未说谎,只不过他不理解臣的用意,这不知者无罪啊!”
楚威王皱眉道:“并未说谎?卿这是何意思?”
那人若是没有说谎,那便是你真的魏国派来的奸细啊!
明天的太阳,你可就见不到了。
姬定道:“大王有所不知,前不久张仪曾去过大梁,与魏相惠施密探,表示秦国愿意将河东三镇还给魏国,而条件则是魏国不
能与我国结盟。
当时魏王和惠施都有所疑虑,怕因此得罪大王,破坏魏楚关系,于是将臣找去商议,是臣向魏王保证,让他安心收下这三镇,并且还表示,臣一定会说服大王,即便秦国犯楚,也不需要他们魏国支援。”
高固c昭阳不约而同地挑眉看向姬定。
这姬定说得比那人还要夸张一些。
你这要不是内奸,那什么才是内奸。
楚威王面无表情,问道:“卿为何这么说?”
姬定解释道:“因为臣得知,秦国将选择在巴蜀之地,与我国一决高下,当时臣欣喜若狂,因为臣认为在巴蜀决战,完全符合我国的利益,也完全符合臣的战略构想。魏国若是从河东进军,反而会得不偿失,故此臣赶紧稳住魏国,让他们千万别出兵。”
昭阳作为楚国当仁不让的第一上将,头回听到这么诡异的战略构想,道:“周客卿此话从何说起?如果秦国进攻巴蜀,河西地区必将有机可乘,魏国若同时出兵河西,秦国是首尾难顾。”
“然后呢?”姬定问道。
昭阳道:“然后我们便可一举击退秦军。”
姬定又问道:“然后呢?”
昭阳沉眉道:“什么然后?”
姬定笑道:“大将军勿恼,假设这一切都如大将军所言,魏国出兵河西,令秦国首尾难顾,以至于兵败巴蜀。
但是这会对秦国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我看也不见得,毕竟蜀道难走,秦国不可能调集太多人马过来,更加不可能从河西抽调太多主力。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胜利,对秦国而言,也就是一些皮毛之伤。”
昭阳道:“毕竟这能够粉碎秦国入侵巴蜀的战略,又怎能说是一次普通的胜利。”
姬定道:“但这就是击退来犯的秦军,秦国不会为此伤筋动骨,我以为如果不击退秦军,秦国反而更加难受,要是幸运的话,还能够将秦国活活拖死在巴蜀,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昭阳纳闷道:“此话怎讲?”
姬定道:“这得从秦国的制度说起,那秦人打仗,为得可是田地,有军功就有田地,这军功无限,田地有限,只要我军与秦军在巴蜀僵持着,让秦人无限刷军功,拖个两三年,只怕秦国就拿不出土地奖赏秦国士兵,到时秦国谁还愿意打仗啊!”
楚威王听得眼中一亮,这一招可真是有点点狠啊!
虽然他心里清楚,不太可能成功,但理论上还真是可行的,没有土地,这军功制就玩不下去啊。
如果能够耗住,秦国确实耗不起,军功可不是基于大战略的胜利,局部战役的胜利,那也是军功啊。
高固道:“战争可非儿戏,战场上那是瞬息万变,你说拖就能够拖住吗?这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姬定笑道:“如果是在濮阳,那我绝不敢这么说,但那是在巴蜀,就巴蜀的那地形,我不敢说打赢,但是我们有意要拖住秦军,那是绝对能够拖住的。”
高固瞧了眼昭阳,昭阳没有做声。
就巴蜀的地形,楚国只要不主动倾巢而出,与秦军决战,拖是肯定拖得住。
姬定又道:“如今秦军主动跳到这火坑里面,我们没有道理还不准他们跳。另外,让魏国从河东出兵,帮我们牵制,臣以为这绝对是一个昏招。”
昭阳没好气道:“这怎么算是一个昏招?”
姬定道:“这么做那就是不顾现状的战略盲动。魏国在河东的军事力量已经大不如前,魏军若是主动进犯河西,结果大有可能就是魏国跑来我国求救,因为如今秦军主动让出三镇,那么秦军就将拥有黄河天险防守,魏国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基于盟友关系,以及魏国对于我国的重要性,大王肯定是要派兵前去救援,原本大王打算两面牵制秦军,结果反倒让我们陷入两面作战,而且河东离我们那么远,可能还会两面失守,故此臣才跟魏王保证,如果秦军只是出兵巴蜀,魏国千万别出兵河西,并且臣还帮魏国出策,如何在河东练兵,以便将来可以完成这个战略。”
楚威王瞧了眼昭阳。
昭阳稍微有些尴尬,如果秦国在巴蜀与楚国僵持,同时还在东边击溃魏军,可能被动的就是楚国啊!
战争可就不是外交,统帅设想的再完美,打不过还是白搭。
楚威王神色一变,笑问道:“卿还懂得练兵之策?”
姬定道:“比吴起稍微强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