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下一句话说出来以后,我或许就将踏上一条不归路。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但是,只要我还是你眼中那个有用的傻瓜,我就永不会放弃这种傻瓜一般的尝试。”
我仍拥有巨大的力量。在他眼里或许能够利用的力量。只要他还想利用我的力量,他就不能真的拒绝我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只要我还能够出现在他面前,我就有机会去真正了解他。让似乎已经不能更糟了的事情变得好一点,消弭他心中对我曾经的抉择所产生的厌恶和憎怨……
洛基的手突然落下来,按住我抓着他的伤脚的那只手,停顿了一秒钟之后,他的手移到我腕间,抓住我的手腕,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把我的手从他的脚踝上移开了。
他突然勾唇一笑。笑意凛然而空茫,像是一点也不肯相信我的每一个字都是出于衷心,又像是为了把我从他这里驱赶出去而不得不对我稍微进行一番敷衍。
“你这样认为?”他的嗓音里微微带着一丝嘶哑,就好像下一秒钟他就会再度对我使出回忆杀,说出“那么你就是个傻瓜”这句台词来似的。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如我所料那般再度对我使用会心一击,而是淡淡地把视线转向了一边,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对我彻头彻尾的漠视态度。
“Se。”我听见他低哑地这样说道。
我感到那一瞬间自己的双眼无法控制地微微瞠大了一点,心跳也陡然乱了几拍。这并非出于心悸,也并非出于失望,而是因为——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这样的回应而感到万分惊讶?!
……太天真了。
……感情用事。
……就算是这样吧。反正我也是个傻瓜,是不是?
我的心情仍然因为弗丽嘉之死和洛基的悲伤而感到沉重和伤痛。但这并不妨碍我在眼眶中仍然含着泪水的时候,抿起嘴来,唇角轻轻弯成一道很淡很淡的弧度。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某种和解的先兆。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距离他更近了一步。正如他所说的,我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天真的傻瓜。我更喜欢看到事情对我有利的那一面,这真是该死的无脑乐天派风格,是不是?
我缓缓合拢右手的五指,温暖的白光袅袅散去。他受伤的左脚脚底犹有血迹,但那些伤口却已经愈合了。
一瞬间,不知为何,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却突然跳进我的脑海里。
那是一切事情都还没有变得糟糕之前,在他仍然是神域高贵的小王子而我仍然是英灵殿外形同被放逐一般的小透明的时候,有一次他突然拉着我跑去正在举行晚宴的大殿之外,躲在一个别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偷窥希芙向喝醉了的托尔告白的场景。
那个时候,希芙说: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会怎么样?
我无言地凝视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形容凌乱、衣冠不整,甚至脚底还有狼狈的鲜红血痕的男人。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拥有着一双湿漉漉如同小鹿一般无辜而明亮的眼眸,总是唇角微微含着笑意,面容年轻而光洁的青年了;而是一个因为长期被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而显得脸色有丝苍白,眼眸深不见底,神色里总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乖僻、冷漠和怨愤,脸颊消瘦,仔细看一看会发现他的眉心和唇角刻有紧蹙的细纹的成熟男人。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会怎么样?
【假如你一定要倾心于我,我决不会用我的心来回报。倘若我的歌是爱的海誓山盟,请你原谅,当乐曲平息时,我的信证也不复存在,因为隆冬季节,谁会恪守五月的誓约?】
几乎是下一秒钟,这样的小诗就朦朦胧胧地在我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起,如同一种对我的虚妄设想的自然回应那般。
在中庭的那一天——那后来想起,是导致我们如今这种状况的决定性的一天——娜塔莎·罗曼诺夫曾经独自到那间纽约的豪华书店,与我会面。当她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正在读的诗句,正是这一首。
后来,我买下了那本诗集。并且,仔仔细细地读了里面的每一首诗。
而现在,那本诗集其中的另一首——却突如其来地浮现在我心头。那可算得上是对于上一首诗的最好、最恰当的回答。
【逝去的青春送来消息,他对我说:在微笑成熟为泪花,时光为未逸出双唇的歌声而痛苦的、尚未降临人间的五月的震颤里,我在等着你。
他说:踏过已消逝的时光的轨迹,穿过死亡之门,到我身边来吧!因为梦境消逝,希望落空,你采集的岁月的果实也已腐朽;但是,我是永恒的真实,在你从此岸到彼岸的生命旅程中,你将与我一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