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对三太太道:“这就是瑞哥说的客了,比瑞哥还高大半头,怨不得说个子高……”
沈瑞已经带高文虎与寿哥近前,道:“母亲,三婶,这是孩儿二月里结识的两位朋友,高个的是高文虎,比孩儿小一岁,另一个是寿哥……”
高文虎撂下手中的咸蛋,憨声问好道:“沈大娘好,沈三婶子好……”
沈瑞被这称呼雷了一下,虽不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称呼,可还真是头一回听到旁人这样称徐氏。
徐氏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事情多了,并不以为忤,笑着应了。
不过一照面,她就瞧出虽来客是两人,可这高个子是个憨实没心机的孩子;倒是那个小的,装扮得漏洞百出,眼珠子乱转,不能说浑身心眼子,也是个爱耍小聪明的。
徐氏本身就是有城府的,对着寿哥反而露出几分怜悯来,慈爱地笑笑,似乎当成真的小乞丐似的,随即对高文虎道:“既然过来家里做客,就莫要外道,有甚想吃想耍的,尽管与瑞哥说去……除了亲戚同窗,瑞哥平常也没什么小伙伴,如今交了新朋友,你们莫要嫌弃他闷葫芦的姓子……”
高文虎忙道:“沈大哥心好还仗义,乐意帮人,谁会嫌弃呢……”
寿哥在旁,满心无奈。难道就听不出这是客气话么?还嫌弃不嫌弃的?一个平民小子真的能去挑剔尚书家公子不成?
不过想着徐氏方才的怜悯,寿哥耷拉着脑袋,看着自己这身破衣烂衫,心里就多了不自在。
旁人见他这样装扮,多是鄙视厌恶的多,像徐氏这样慈爱的少。
怪不得能将病弱的小叔子当儿子养几十年,用嫁妆出息做家用也毫无怨言,即便膝下无子,在隔房侄儿在世时连也从不提过继之事,这沈家大太太确实是厚道良善的妇人。
虽然徐氏上了年岁,花容绮貌早已不在,鬓角也霜霜点点,可阴错阳差之下,倒是合了寿哥的眼缘。
世人通病,没有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孩子的,徐氏也不例外。
眼见着高文虎话中另外故事,徐氏颇为好奇,道:“瑞哥帮过你?”
高文虎点点头,将那几十文钱的渊源讲了一遍。
徐氏看了沈瑞一眼,道:“我还当是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也有些明了沈瑞为何乐意与高文虎继续往来。这孩子姓子憨,且念恩情,是个值得帮扶的人。
加上沈瑞自己,因少年丧母,早年际遇挫折,也是个敏感多思的姓子,怕是不乐意与心眼多的人往来。高文虎这样姓子简单的朋友,轻轻松松相处,对沈瑞来说并不是坏事。
说到底是人老成精,不过几句话之下,徐氏不仅探了高文虎的底,连沈瑞的大致想法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寿哥,只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就不是百姓人家能养出来的。况且进了尚书府,在自己这二品夫人跟前都只带了好奇,并无惧色,身份定是不会低了,保不齐是哪个侯门伯府出来的淘气小子。
只是徐氏相信沈瑞,不拘这寿哥是什么身份,都会被瑞哥哄住,欺不到瑞哥头上。
人也见了,该送表礼。
徐氏吩咐人拿了两只荷包出来,道:“本是叫人预备了笔墨等物,不过早上叫瑞哥见了,说你们以后多半要走武科,笔墨等物用不上……只是习武辛苦,你们也多爱惜自己,仔细莫要磕碰到了,省的长辈担心……”
高文虎不好意思收,寿哥则是神色莫测,上前一步,接了两个荷包。
手中分量不轻,摸着里头硬硬的,寿哥甚是失望,眼神一下子阴郁起来。
这是瞧不起他们,用银锞子做表礼打发人?
正好落在徐氏眼中。
徐氏有些明白沈瑞这般仔细待客的缘故了。
这寿哥年岁不大,脾气看来倒是不晓,不是个大度的姓子。
徐氏笑着对瑞哥道:“全哥他们三个还在花园等着,你带了两个小伙伴过去吧……”
沈瑞应了,同三太太别了,才带了高文虎与寿哥出来。
高文虎小声道:“怎么好收东西?快还给沈大哥……”
寿哥扔了一个荷包在高文虎身上,没好气道:“长者赐,怎么能不收?喏,这是你的!”说完,打开自己那个,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在手心上。
里面是一枚平安无事青玉牌与两对刀剑样式的银锞子。
这样的表礼,别说是对平民小子,就是官宦公子也给的。
寿哥挑了挑眉,原本低沉的心情,莫名地又好起来。
高文虎见状,便也将自己的荷包倒了,里面的东西与寿哥的一模一样。
高文虎忙装回荷包里,递给沈瑞道:“这不能要咧,这银子足有二两,怎么能要得?”
沈瑞推还给他,道:“连寿哥都晓得长者赐不敢辞,文虎就拿着……那平安无事牌是早先是寺里开过光的,带在身上没坏处……银锞子拿回去给高婶子,叫高婶子多买肉给你吃。穷文富武,想要练好武艺,可得多吃肉……”
高文虎还要推却,寿哥已经不耐烦,道:“大娘都叫了,侄儿都当了,收个荷包怎么了?难道你不当沈大哥是好朋友么?”
高文虎这才无话了,寿哥捏着荷包,想着徐氏的宽和慈爱,心中的小火苗一窜一窜的,看着沈瑞怎么都不顺眼,轻哼一声道:“看你就是惯在长辈跟前装老实的,明明长了十多个心眼,是个贼精贼精的人,话多起来又婆妈,长辈却当你腼腆少语,生怕旁人欺负了你去……”
沈瑞听了,暗暗磨牙。
这熊孩子,哄人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哥”,损人的时候嘴巴又臭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