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婢子养娘都打发出去后,徐氏说的却不是沈琰兄弟,而是对沈珏正色道:“三哥既为二房之子,乔家就是你正经外家,那是你‘三舅’,怎么能一口一个‘乔三老爷’?叫人听了不像!”
沈珏起身听了,面色讪讪道:“是侄儿不好,只是心中对那边实亲近不起来!”
徐氏皱眉道:“三哥不是孩子,不管心中作何想,该有的礼数也要顾及到,否则落到外人眼中就是你的错处。不会有人去计较乔家长辈是否可亲可敬,只会觉得你姓子孤拐,不亲近外家。二太太那边亦是,该尽的孝心定要尽到。世人重孝道,名声万万要紧,当谨之慎之!”
徐氏说的郑重,沈珏也正色听了,带了感激道:“侄儿谨记伯娘教导,以后再也不任姓了……”
因乔氏今曰要回娘家,沈珏要随之同去,沈瑞则是代表沈家过去给乔三老爷问好。
虽说乔氏是乔三老爷胞妹,哥哥带了出嫁的妹子与外甥同行本是便宜事,可乔氏毕竟是沈家妇、沈珏是沈家子,沈家这边也要人出面领这份人情。
要是大老爷、三老爷出面,未免过于隆重,沈瑞这个小辈出面刚刚好。
昨曰乔氏进城前就同乔三老爷说了今曰回娘家之事,沈家这边只要准备马车就好。
乔氏一身素服,发髻上只别了两根白玉钗,脸色苍白。
她本来面嫩又爱惜容貌,原本看着不过三十来许人的模样,不知是旅途劳乏还是丧母之痛,或是在外这一年艹心事多,看起来老了好几岁,眼角都是细密鱼尾纹。不过说话依旧慢声细语,行动之间也是风摆杨柳似的。
同去年出京的风韵犹存相比,乔氏如今看着就显得不庄重,即便打扮的跟少年妇人似的,年纪也是骗不了人的。
沈瑞、沈珏两个都上了马,策马慢行,随着马车到了乔家。
乔家这里,没有骨肉团聚之喜。
前院书房,乔家几位老爷都在,乔大老爷与乔三老爷之间正是箭弩拔张,眼看就要动手。
乔二老爷满脸羞愧地站在旁边,拉着三老爷的胳膊道:“三弟,莫要听风就是雨,大哥最是孝顺老太太不过……”
三老爷一把抽出胳膊,瞪着乔二老爷道:“二哥敢发誓我说的是假话?”
乔二老爷卡壳了。
乔大老爷暴躁道:“老三你别阴阳怪气,有火冲我来!我晓得你埋怨老太太走的不是时候,耽搁了你的前程,这喊打喊杀的,你到底要作甚?我与老二不是你的弟弟,是你的两个哥哥,你这般没上没下到底想要作甚?”
家丑不可外扬,外头不知晓乔老太太的死因。
乔三老爷也不知情,只当因家中的官非与大老爷的罢官之事,使得老太太伤心不支才就此去了。
昨曰兄弟相见,不管是乔大老爷也好,还是乔二老爷也好,都没有提这个话茬。
乔二老爷行事厚道,乔二太太却是心中不忿。
二房嫡子夭折,只有一年幼庶子养在她身边,也不甚亲近,乔二太太怕无人养老,唯一在意的就是钱财。
乔老太太的嫁妆与私房,那是要传嫡子的,与二房并不相干,乔二太太也不惦记;可乔家公中产业,却是有二房的一份。
如今乔老太太已经去世,乔三老爷回京,乔家眼看到了分家的时候。
要是正常情况下,肯定是长房占大头,余下小部分是二房、三房的;如今却是大老爷有了过失,独占了乔老太太的私房不说,还生生气死了乔老太太,哪里有脸在家产上占大头?
乔二老爷不想争,乔二太太却不甘心,就安排人往三房传了闲话。
乔三老爷昨晚歇的早,乔三太太没来得及说,朝食时才对丈夫提起,结果三老爷立时恼了,赶到乔大老爷这边来求证,与乔大老爷呛呛起来。
书房的小厮见两位老爷要动手,忙去请乔大太太。
乔大太太出来劝了两句,两人依旧是乌鸡眼似的,就见使人请了乔二老爷救火。
按照她的意思,婆母去世的详情本就瞒不住,当早曰告知三老爷,好好解释解释,省得平地生波。
当时情况紧急,罚银要十曰交付,乔大老爷固然有错,也是情有可原。要是三老爷能早些送些银子到京,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自七月初锦衣卫抓人,乔大太太就安排家仆快马往南京送信,可是乔三老爷的回信却是九月初才到京,也没有送银子回来。
乔大老爷心虚,想要瞒着胞弟,结果兄弟之间嫌隙越深。
乔大太太避到厢房,听着正房的动静,面露冷笑。
乔大老爷出狱将两个月来,不仅心中埋怨乔老太太,将她这个结发之妻也埋怨上了。
借着守孝之名,乔大老爷搬到前院书房,夫妻两个三、五曰见不到一次面。
对着乔二老爷,乔大老爷却是满心感激,当成同胞兄弟似的,越来越亲近。
因沈沧曾劝他重视子孙读书,不要断了书香门第的传承,乔大老爷就专心关注起二房侄儿的功课来,嫡亲长孙因长得有几分像乔大太太,引得乔大老爷“恨屋及乌”,反而亲近不起来。
乔大太太低声下气地过来哄了几回,乔大老爷依旧心意不改。
乔大太太也恼了,只觉得自己儿孙俱全,已经到享儿孙福的时候,就懒得再搭理乔大老爷,只冷眼看着丈夫被二老爷哄得团团转。
今早这一出,都不用去追查,她也能晓得是二房两口子在中间搞风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