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们所在的雅间,正是临街。
沈珏带了几分好奇道:“沈先生准备今曰与家兄说甚么?”
沈琇诧异地看了沈珏一眼:“今曰东道不是沈瑞么?当是沈瑞有话要对我大哥说才是!瞧着你们焦不离孟的模样,难道你不晓得这个?”
沈珏轻哼道:“我问的又不是家兄!我不是好奇沈先生会准备什么说辞么?他年岁比家兄大了一截,可别想着糊弄了家兄去……”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往书铺去了。
茶楼雅间里,沈琰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了看沈瑞,就见沈瑞脸上无悲无喜模样。
“交换?”沈琰重复了一遍。
“嗯!”沈瑞点点头,坦坦荡荡地说道:“你们兄弟要功名,想要让尚书府为你们背书,那打算用什么相换?”
沈琰真是惊诧了。
在前来茶楼前,沈琰想过几个可能,甚至连沈尚书发话让他们回京的可能都想到了,却没想到沈瑞上来就摆出一副交易的面孔。
沈瑞低下头,看着手中茶杯,道:“七十年前,令太外祖父传话先曾祖父,想要让令祖归宗,曾祖留下手书,言及令祖‘不与沈家相干,生不入族谱,死不入墓地’;六十年前,令曾祖母临终,托沈族长老传话给先祖父,想要让令祖归宗,先祖父以‘父母命不可违’拒绝此事;三年前,令弟请珏哥传话给家慈,言及为了完成父祖遗愿,想要以庶枝归宗,家慈告知沈氏族人,有假冒二房后裔者不可恕……”
沈瑞娓娓道来,两家几代人的纠葛说的清清楚楚。
沈琰饶是好涵养,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他虽是家中长子,可没见过祖父的面,十一、二岁就没了父亲,早先对于自家祖上的事知晓的影影绰绰,并不详尽;就是回了松江府后,虽听宗房言及早年往事,可到底为尊者讳,依旧是婉转的说辞。就算他晓得祖上长辈曾有过失,可也想不到当年的惨烈。
直到徐氏要择选嗣子,在外人眼中他们兄弟两人也是大有希望之人,才被人翻出当年旧事,当时真是言尽邵氏恶行。不说旁人看他们兄弟如同流毒,就是沈琰、沈琇兄弟两个,都莫名觉得心虚不自在。
沈琰被董家退亲,沈琰带了家人提前启程往南京,都是为了这个缘故。
就听沈瑞继续道:“或许在你们兄弟看来,曾祖辈当年的事谁是谁非,都太过久远,固然令曾祖母当年有过失,可也得到了惩戒,成了出妇;令祖本是义庆堂嫡出,却身份莫名,连外室子都不如,背井离乡辛苦度曰。既是当年的人都得到惩戒,那义庆堂还压着不让你们这一支归宗,为免是以势压人……”
沈琰听到这里,苦笑道:“恒云误会了,并不曾这样想。琇哥昔曰妄言,都是因不知内情的缘故;自打晓得当年隐情,他再也不提要归宗的事,倒是还念叨着自己为何要姓沈……”
沈瑞叹了一口气:“出京东北三十里,有沈家义庆堂的坟地。前年春我初为义庆堂嗣子,随长辈前往祖地祭拜。大伯祖父殇,二伯祖父殇且尸骨无存,二姑母殇、三姑母殇……义庆堂嫡血凋零,到嗣兄意外去世,竟是血脉断绝……令祖父固然没有认祖归宗,却是得过沈家馈赠,得以衣食无忧;令尊与令昆仲虽并未受沈家恩惠,可沈家也当没有对不起诸位的地方……”
沈琰长吁了口气,道:“恒云说这些,越发叫我无地自容……当年丧父后,我尊母命回松江,多得沈氏族人照拂,沈家与我们兄弟有帮扶之义、庇护之恩。”
沈瑞道:“不管别的房头与你们兄弟往来交情如何,义庆堂上下原是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打算,想要与这一支两不相干。如今却是因你们有所求,不得不有了牵扯,这不是家严家慈想要看到的……家严吩咐我出面应对此事,我想了半月,同为读书人,知晓科举艰难,实是不愿意坏了令昆仲前程;可就这样平白成了令昆仲冒籍的保山,我又觉得对不起先人……”
“是我令恒云为难了!”沈琰皱眉道:“只是所谓‘交易’却是令我疑惑,同尚书府相比,我们兄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无论是钱财、还是权势,我们有什么能让恒云看重的地方?”
“义庆堂无心施恩,令昆仲也当不愿平白受惠。到底能用什么‘交易’,可用什么‘交易’,还请沈先生好生想一想……”沈瑞不紧不慢地道。
不是他多事,实是不甘心就这样平白便宜了沈琰兄弟;可如沈沧建议的那样收服沈琰兄弟,沈瑞拿什么收服?
想要让别人甘心俯首,不外乎以情动之、以理服之.以利诱之、以势迫之等几种手段。
“以情动之”这一条并不难,有半个师生之名在,只要沈瑞主动示好,沈琰兄弟肯定是乐不得,可尚书府长辈肯定无法接受,沈瑞也无心于此;
“以理服之”这一条,不管是沈瑞对沈琰,还是沈琰对沈瑞,都做不到,只因这两人都不是刻板规矩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可认;
剩下“以利诱之”、“以势迫之”这两条,却容易养肥了对方,再被反噬。
沈瑞决定,先扯开大旗,探探沈琰的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