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见他忧心忡忡,道:“可是王鼎找你麻烦了?”
秦耀苦笑道:“还真是让恒云说着了……”
沈瑞笑道:“平素瞧你也是胆子大的,这回怎么胆小了?他能作甚?撑死了空口白牙到学政跟前告咱们一状,可是是非非,也不是他一张嘴就能决断的
“恒云你不晓得,王鼎这几日有些不对头。给崇堂送行那晚,他耍了酒疯跑出去,我打发人起去跟着,想要送他去客栈安置,不想被他拉扯半响,正赶上巡丁。他虽衣衫不整,却带着儒巾,倒也没人打他板子,只是记了名。那边衙门有惯例,要敲了银子才给除名,否则就要报到府学去,让学官治他个宵禁冶游之罪……王鼎怕了,就来寻我借银子,那口气实在难听,就跟我欠他似的,我心中不忿,就说了他两句,使得他大怒而去……”秦耀皱眉道。
沈瑞听了,也不禁有些为秦耀担心了。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王鼎看似清高方正,可心思狭隘,性子阴郁。像沈瑞这样与他本没关系的人,都能平白被他怨恨上;秦耀直接拒绝了他的借银,怕是要视之为生死仇人。
“我听管事说过缘故,晓得王鼎是担心衙门那边……他素来功名心重,又爱面子,我也不愿他真的倒霉,就打发人往衙门送了银子。没想到那边除名已经消了,说是王鼎有个贵亲打了招呼……我本以为事情至此,就告一段落,不想这几日王鼎大有不同,不仅换了锦衣华服,气势也嚣张起来,还专程跑到我跟前警告我,道是我无需得意,真要他愿意,立时能叫人除了我的功名……我以为他在说笑,可赵敷悄悄提醒我,叫我不要得罪王鼎,说王鼎认了个翻手云覆手雨的贵亲,以后说不得就要一步登天了……我追问了半天,才晓得王鼎的靠山竟然是皇亲国戚……”说到最后,秦耀已经脸色泛白。
他家虽是京南富绅,族人姻亲也有出仕者,可都是芝麻小官,离皇亲国戚这个阶层委实太远了。赵敷是府学同窗,京城人士,与秦耀与沈瑞关系还算不错。
沈瑞听了,也不禁皱眉。
对于阁臣来说,大明朝的外戚不过是摆设,没什么分量;可对于寻常百姓与官员来说,那还真不是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就像三年前沈沧为了族侄冲撞建昌伯,亲自登门赔罪一样,那是因为前朝连着后宫,有着张皇后在,张家只要不站在阁臣的对立面,就立于不败之地。而那些想要与张家作对或者借着张家做跳板的科道言官,或贬或流,没有一个好下场。
“那贵亲是哪家?张家、周家、王家还是孙家、钱家?”沈瑞道。
当今天子后宫,有皇后,有太后,有太皇太后,外家分别是张家、王家、周家。至于孙家、钱家,是天子曾祖母外家与嫡祖母外家。
秦耀摇头道:“都不是,是郑家,郑国丈。”
“咦?”沈瑞诧异出声:“k国丈,在京城?”
见了沈瑞反应,秦耀脸色越发白:“恒云也知道他,那他国丈的身份是真的了?
沈瑞心中诧异:“那位就大喇喇摆出国丈身份?京里这些权贵,就没有人管一管?”
关于东宫身世有异的流言这两年虽隐约有些,可也流传的不算广。可这大活人进京,事情却是按不下去的。只是这“郑国丈”哪里来的胆子,竟然真的摆出皇亲国戚的架势?
秦耀脸色晦暗道:“敢到京城来,自然就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后福大着,谁人敢管呢?”
秦耀也不过弱冠少年,这次是真的怕了。
“都是我嘴欠,作甚要与王鼎争短长?也不该请恒云与崇堂私下宴饮,怕是这回要连累你们两个……”秦耀满脸沮丧道。
沈瑞摇头道:“光远勿要忧心,王鼎不过是吓唬人罢了。那所谓k国丈,不过是骗子,之前在京外诈骗还能成功,跑到京城就是作死了。”
秦耀猛地抬头道:“真的?那是骗子?”
沈瑞点点头道:“不过是跳梁小丑。太子是皇后嫡长子,天下皆知,他小小庶民一张嘴,就想要将嫡变庶,岂不荒唐?寻常百姓人家,产妇临盆,身边有接生婆女眷看护;勋贵人家,的身边服侍的人就要翻倍;到了宫里龙子落地,更不知多少人盯着,哪里想要做手脚就做手脚?”
一席话,听得神思惊恐的梁耀镇定下来。
他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犭埋猫换太子,那是话本啊……宫里的事,又哪里能瞒得过皇帝?”
不能不说,这“郑国丈”之所以在京城横行无阻,同皇帝的态度也有一定关系。
这“郑国丈”之名传到京城有两年,也有言官报到御前,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弄得朝野上下,对于“郑国丈”都有些拿不准了。
不过之前是“郑国丈”没到京城来,不管他到底是真是假,宫里还能含糊过去;如今既到了京城来,为了皇家颜面,这“真假”也要有个定论了。
“看来王鼎白得意了,借不上光啊……”梁耀大笑道:“让他得意去,‘贵亲,岂是那么好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