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马车中,除了周妈妈与两个仆妇,就是主位上的二太太乔氏。只是乔氏嘴里塞了核桃,身上都被布带绑着,望向周妈妈的眼睛要射刀子。
周妈妈冷哼一声,浑然不觉。
即便是二太太又如何,一次两次向子嗣下首,老爷、太太再好的耐心也有到头的时候。之前对四哥,不过是要算计养育,存了坏心,没有施行起来;到了三少爷这里,就是间接地要了一条命;如今到了二少爷这里,就直接动手害人了。
这般羞恼怒恨,不就是因为她心虚。
三十里的路程,一路未停,马车用了大半个时辰就进了城。
到了仁寿坊外时,沈瑞就下了马车,吩咐长寿跟着马车,送沈琰、沈回南城。
待徐氏得了消息,晓得沈瑞回来,不由诧异。
稍一时,周妈妈与沈瑞一块到了。
见沈瑞神色凝重,周妈妈难掩愤愤,徐氏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摆摆手打发婢子们下去,只留了红云在跟前,对沈瑞道:“二太太又闹了什么?”
沈瑞冷笑道:“她知晓了我的身世,要动手勒死我”
徐氏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走到沈瑞跟前,上上下下查看一遭,见确实无碍才松了一口气。她脸上难掩怒气,道:“她怎么敢?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瑞就将凌晨发生的惊悚之事说了。
周妈妈在旁比划着:“一寸宽的青檩子,看着就瘆人那沈相公比二哥还大几岁呢,被勒的差点断了气,要不是沈老爷醒的早,踢开二太太,说不得就要出大事”
徐氏虽对沈琰兄弟素无好感,现下却是不由庆幸:“阿弥陀佛,有人挡厄,瑞哥是个有福缘的”
沈家长房只有沈瑞这一个独嗣,三房总要分出去的,周妈妈向来站在沈瑞这边,少不得又将乔氏咒骂沈瑞是“讨债鬼”的事说了:“太太,二太太如今是恨死了二哥,连大少爷的去世都归罪二哥身上,老奴都听不下去。”
“到底谁才是讨债鬼?沈家才是上辈子欠了她”徐氏恨得不行。
沈瑞想了想,道:“母亲,陈大夫说她有卒中之兆,不宜挪动,不过孩儿见她还有力气害人,实不放心将她留在外头,就带回京来。”
徐氏看了沈瑞几眼,见他眼下青黑,点点头道:“知道了,我来安置。你昨儿既没歇好,就回去好好歇歇。”
沈瑞应了一声,退出上房。
徐氏这才带了嗔怪看着周妈妈道:“陈大夫既说了那样的话,你就不晓得劝着二哥些?接乔氏回来也好,再遣人送她去庄子也好,不该让二哥担了干系
明知道乔氏不宜挪动,还带她回京,落在旁人眼中,未免显得狠毒刻薄。陈大夫虽不是多舌之人,可徐氏还是不希望沈瑞被人质疑。
周妈妈道:“二哥向来主意正,老奴哪里敢插嘴?太太莫要担心,祭庄偏僻,确实养病不便,二哥今年不过十五岁,即便行事有所不周全,谁又好去挑他的理?”
“二哥看着面上寡淡,待人却甚厚待,这回可见是气得狠了。”徐氏皱眉道:“一会儿你带几个人,直接将人送到二房去。”
徐氏对这个妯娌的耐心早已用尽,如今听了她连沈瑞都要害,连面子情都不愿做了。换做其他有廉耻的人,知晓沈瑞是孙氏之子,只有羞愧躲避的,就像二老爷那样;乔氏却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还心生恶念,可见真是不可救药
南城,明时坊。
沈琰先下了马车,伸手要去扶沈。
沈脖颈上多了个皮毛围脖,将青淤给遮住,只是嗓子还难受。他脸上带了笑,推开兄长的胳膊,道:“哪里就至于了?”
沈琰绷着脸道:“死里逃生,你还笑?”
沈方才在马车上颠得身上发紧,伸了伸腰,道:“大哥,弟弟倒是觉得身上松快了……之前心里压得难受,总觉得欠了那边,愧得不行。现下虽不能说一笔换一笔,可弟弟心里到底好受些。”
沈琰冷哼一声,却也知晓沈珏之殇是沈心病,便也不再啰嗦。
他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碎银,塞给长寿道:“辛苦长寿了,大早上多折腾一会,回去时买碗热汤吃。”
长寿道:“沈老爷、沈相公走好,过几日我家少爷再来拜会。”
沈琰点点头,带了沈进了大门。
长寿往车夫另一侧车沿坐了,扔了一块碎银子给车夫。眼见足有二钱重,车夫眉开眼笑道:“这沈老爷倒是大方和气……”
长寿若有所思,望了望沈宅大门。
自打弘治十一年来到沈瑞身边,至今已经六年,沈家各房头嫡支少爷,长寿都见了一个遍。打心里说,沈琰的气度,在小一辈中,仅次于状元公沈理,与五房沈瑛差不多。
因祖上孽缘,尚书府那边与沈琰兄弟并无“骨肉一家欢”的意思,现下乔氏闹了这一出,不知会拉近两边的关系,还是使得两边越发疏离。
长寿虽是孤儿,可也晓得如今世道最重宗族血脉。沈珏这一去,四哥还是稚子,自己少爷却是形孤影单,没有臂助。实是沈琰身份太过尴尬,哪怕是隔房的庶支,关系好了,以后说不得也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