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轻笑道:“一个年事已高,一个有勇无谋,不足为虑。你这么关心他们,难道后悔选了我吗?”声音轻柔,如微风掠水,激起浅而缓的涟漪。陈致知道他多疑,忙道:“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崔嫣笑道:“逗你玩的,你的心意……”垂落的目光故意在他的嘴唇处逗留了一会儿,才意有所指地说,“我当然知道。”
陈致内心的小人儿高举“高德来与张权的造反”大旗,击鼓呐喊:打崔嫣!打死他!
崔嫣拉着他回房,临睡前,突然说:“你见过我的手段,所有与我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等陈致反应,又温柔的说,“只要你真心待我,我保你高枕无忧。”
又是一糖一棒子。
陈致拉被子过脸,不想理他。
次日醒来,崔嫣依旧像往常一样,等他一道用膳,丝毫看不出大军压境的焦急。不过饭后,他还是带着陈致去议政殿转了一圈。
可怜陈朝旧臣好不容易在崔嫣的手里幸存,又要面对城可能一破再破的惨境,几乎一夜未眠,天未亮,就进宫打听消息。
偏偏崔嫣如往常一样,先议城中政务,听哄抬价格的粮铺乖乖地交出了粮食,还笑眯眯地对陈致说:“多亏了陛下的妙计啊。”
陈致谦虚地说:“仰赖天师威名。”
两人你来我往,分外和谐,却急刹了其他人。
一班旧臣对视了半天,无人出声,还是崔嫣的军师起了头:“高德来与张权已下请帖邀约天师,不知天师打算如何应对?”
崔嫣看向陈致::“陛下以为如何?”
陈致没有经验,不敢乱讲,便说:“天师胸有成竹,何故问我?”
崔嫣笑道:“陛下果然知我。高德来、张权与我都是义军,我与高德来还有过些许往来的交情,如置之不理,便是见利忘义。你们也不愿追随一个畏首畏尾的主公吧?这场邀约自然是非去不可。”
一名旧臣忙说:“但他们设宴在城外,分明是鸿门宴啊!”
崔嫣麾下军师傲慢道:“天师通晓天术,焉是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算计的!”
崔嫣望着陈致:“陛下可愿随我赴险?”
说实话,不是很愿意。
陈致不是不愿意去,而是不愿意跟着崔嫣大摇大摆的去。身为该死不死的皇帝,想也知道一出现必然万众瞩目,远不如用隐身术偷偷跟在后面方便。
他踌躇了下:“只怕令天师为难。”
崔嫣扬眉:“何出此言?”
“我虽不惧死,却怕使你大失颜面。”陈致顿了顿,叹气道,“也罢。他们若以大义为借口,要你杀我,我必不会让你为难。”言下之意,是会自行了断。
崔嫣又笑了笑,伸手去握陈致的手,被躲开之后,还碰了碰肩膀才缩回来:“你是我的和氏璧,自当完璧归来。”
……
完璧?
陈致嘴角抽了抽,不是他多想,而是……皆无给他的影响实在太深刻了!
他需要时间来平息内心的恐慌:“宴请在什么时候?”
“下午。”
“……”
幸亏是冬日,日头暖而不烈。
陈致与崔嫣一道乘坐龙撵出行。
崔嫣见陈致半天不说话,主动找了个话题:“我头一次乘坐龙撵,十分好奇,陛下不介绍一下吗?”
四四方方一辆车,有什么好介绍的?
陈致兴致缺缺:“我也很少坐。可惜杨卿去得早,他倒是很熟悉。”
崔嫣皱眉:“杨仲举竟敢乘坐龙撵?”
杀过龙子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陈致说:“他有一沓圣旨:‘杨卿为国操劳,赐坐龙撵’‘杨卿功在社稷,赐坐龙撵’‘体恤杨卿夜读奏章,赐坐龙撵’……好在我只要盖玺就够了,圣旨是别人写的。”
崔嫣忽而凑近:“陛下可否唤我一声崔卿?”
陈致:“……”催情???就问问,他自己怎么说得出口。
崔嫣见他半日不答,笑容微敛:“在陛下的心中,我始终是个造反的叛逆吧?”
陈致察言观色,立刻安抚道:“你反的是杨仲举的陈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
“真的。”
“那陛下为何不愿意称我为崔卿?”
……因为发音太尴尬。
陈致舔了舔嘴唇说:“在我心目中,你已经是这座江山的主人了。”
被舔过的嘴唇带着水泽,微微地泛白,看得崔嫣目光微沉。因变故频生而日渐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虽然是男人,嘴唇却出奇的柔软。
陈致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被看肿了,忍不住扭过头去。
崔嫣看着他的耳朵,突然觉得耳垂也肉得可爱。
车渐行渐缓,未几便停下来,有黑甲兵掀帘。
崔嫣先出,伸手搀扶陈致。
陈致下车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城外,后方是严阵以待的数千黑甲兵,前方是高德来与张权联军。
对垒的两军之间,搭建了一座简陋的凉棚。
棚中有两人在座,其中一年长者见他们到来,起身相迎。
“崔老弟别来无恙!”年长的是高德来,个头不大却四肢粗壮,尤其是两根拇指,几乎有常人的两指宽。他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你常说与张老弟神交已久,缘悭一面,如今正是相见的时机!”
棚中余下一人原本背对京城而坐,此时才傲慢地转过身来,待看清了崔嫣的容貌,却呆住了。
“张老弟?这位便是崔兄弟。张老弟?张老弟……张、老、弟!”高德来大力地拍向张权的后背。
张权猝不及防地投入了崔嫣的怀抱。
陈致:“……”
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举办相亲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