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觉得自脚底渗着寒气,他从来不知道宫里竟还有这么可怕的地方。夏太后看着他恐惧的双眸,冷冷道:“这就是曾经的太子,你的大伯自缢的地方。他当年何尝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后呢,还不是落得个鱼死网破,死在了自己的亲兄弟下。自古以来,有谁的皇位是来得干净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到底要选皇位还是这冷宫。你可给我记住,你若有半点心软,死的人就会是你!
赵衍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景阳宫落荒而逃,那晚他做了许多噩梦,一时是崇江在边关被敌人剖肠破肚的场面,一时是他狰狞着面目将刀插入自己的心脏…终于他一身冷汗得自梦中惊醒,望着深沉无边的夜色,默默地告诉自己:从今后,这一条帝王之路,他再也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
于是赵衍重重阖上双目,再睁眼时眸中只剩淡漠,道:“如果有可能,朕也希望能和你做一辈子的兄弟,只可惜造物弄人,朕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什么,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爬上那只容得下一人的皇位,就没有资格说什么身不由己。
“那元夕呢!”萧渡忍不住冲口而出,赤红着道:“你们要对付我,为何要连累一个无辜的女人!她到底是姓夏的!”
赵衍想起那个聪慧而倔强的女子,也觉得有些不忍,却只是淡淡道:“这不是我的主意,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母后不想让你生下嫡子,所以很早就安排好,要牺牲一个夏家的女儿嫁过去,还要确保她是不能有孕的。”
“是吗?”萧渡努力掩住心中的悲凉之意,冷冷道:“你们怎么能保证我不会休了她,另娶妻子。”
赵衍苦笑道:“他们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发现这件事,按说他们所用的药量,极难被太医查出。不过就算你休妻另娶,他们必定也会有法子应对,我猜夏相应该会借机发难,想办法对付你。”
萧渡未再开口,只是盯着他许久,突然将银弓放下,双手拢入袖内拜道:“多谢陛下愿意据实相告。今日是陛下的生辰,臣便再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赵衍暼见他袖内寒光,心头一凛退朝后猛退一步。,这时他却见萧渡从身后的树丛中拖出一件虎皮大氅,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的再清楚不过,那件大氅便是以当日他们一同擒住虎王的皮毛制成。只见萧渡手中寒光一现,顷刻间就将那虎皮自中间剖成两半,然后,他听见萧渡一字一句道:“这件虎皮既然是陛下和臣一起猎到的,本就不该让臣一人独占。今日就将这一半还给陛下,从此后你我各不相欠。”
赵衍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可当他亲眼看见那块虎皮一分为二时,还是忍不住眼眶有些发涩。那是他曾经用性命为他拼回的贺礼,他仿佛看见,那些鲜衣怒马、赤诚相待的少年时光就这么被他一并斩落。
割袍断义,再难回转!
萧渡未理会他眼中的情绪,只是扛起自己那块虎皮翻身上马,突然他想起些什么,扬起马鞭往空中一挥,道:“不过陛下大可让他们放心,我萧渡这一世只会有夏元夕这一个妻子。还有,你们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伤害,我一定会亲手替她讨回来!”
赵衍猛地抬头,只见萧渡高大的身躯挡住日光,竟带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在那一刻,他心中突然生出些恐惧,几乎想要立刻唤来守在林中的羽林军将他斩杀。可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若是萧渡一死,边关必定大乱,夏氏也会越发无所忌惮,所以,他还不能杀他。
赵衍就这么惊疑不定地站了许久,直到羽林军们前来请示是否回宫,他恢复常态翻身上马,又用眼神瞥了瞥地上那半张虎皮,冷冷吩咐道:“无用之物,拿去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