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敛目从人群中走过,别人都不怎么上前打扰,大人们隔得远远的,会拘谨地用半生不熟刚学的汉语打声招呼,小孩则会“呼啦”一下散开。褚桓径自走到每天上课的空地中间,背靠大白石头坐下,一边随手翻书,一边等着众人来。
不久,以他为中心,五六米左右为半径,就围了一大圈的小崽子,他们以为他什么也听不懂,于是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交头接耳,对褚桓进行了现场围观。
褚桓就听见杀猪英雄花骨朵对她的跟班说:“我妈昨天跟我说,大王大王鼻梁上那个东西是冰做的,冰你知道吧?厚了就是白的,不透明,所以它肯定很薄,一碰就碎。”
褚桓听了,感觉自己鼻梁上凉飕飕的。
流鼻涕的小跟班崇拜地问他那“知识渊博”的大姐大:“干什么用的?”
花骨朵:“那不知道,可能是为了好看吧。”
这是,有个三四岁的秃头小男孩突然扯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嚎了一句:“族长最好看!”
花骨朵:“闭嘴!”
小秃头不理会,继续叫板:“族长最好看!”
花骨朵一跃而起,揪住小秃子的屁帘,双脚离地地把他拖走扔了。
一圈崽子顿时被此女淫威所迫,全都不敢抢话了,排排坐好,等老大发表意见。
褚桓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认为这丫头将来很有当大土匪的潜力。
花骨朵:“哎哟,他看我。”
褚桓这一眼顿时把花骨朵看得小媳妇了,低头臊脸地一缩脖,脸红到了耳根。
褚桓:“……”
他把目光移回书页间,坚决要非礼勿视。
只听那边的崽子继续嘤嘤嗡嗡地编排他:“他手上戴的那个环,族长说能看点钟,是真的还是假的?”
花骨朵小道消息极多,闻听此言,立刻忘了方才的一眼惊魂,连忙抖落出自己的博闻强识:“真的,我妈说那个也不能碰,上面的针只有头发丝那么粗,一碰就碎了。”
众孩立刻唏嘘不已,只觉得这个“河那边”的人真是无处不金贵。
“姐,还有什么一碰就碎的?”
花骨朵鬼鬼祟祟地抬头看了一眼褚桓,被他那副“听不见也听不懂”的装逼样成功哄骗,于是无所顾忌地说:“还有‘大王大王’也不可以碰,河那边的人都这样,还没有纸结实——我爸跟着族长去接他的时候,看见他身上有这么大的一个伤口……”
花骨朵伸手比划了一下,煞有介事地说:“从后背一直穿到前面,族长说可能是树枝戳的。”
众孩听了大惊,齐齐地把目光投向褚桓,近乎诚惶诚恐。
褚桓:“……”
南山,长得帅归长得帅,但是这么造谣合适吗?
“一根树枝……能从这戳到这?我的个天哪,那我可不敢摸啊!”
花骨朵一瞪眼:“你敢!那是族长走到‘边界’才带回来的,摸坏了打死你!”
“那……他每天晚上才出来,是不是怕太阳晒?”
“晒多了会化吧?”
“他头发也很短,是不是头发长太沉,会把脑袋坠掉了?”
“脑袋坠掉了还能活吗?”
褚桓坐在石头下,一边端着男神般不动如山的架子,一边辛酸地经历着“被太阳晒死”“被头发把脑袋坠掉”“被大风刮个头破血流”以及“坐在石头上被石头硌成两截”……之类种种死无全尸的美好结局。
内心感受不禁有一些复杂。
这时,方才被大姐头花骨朵扔了的小秃头终于锲而不舍地爬了回来,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族长才最好看!”
然后勇敢的小小脑残粉就被彪悍的花骨朵大姐头打哭了。
一个三四岁大的光屁股豆丁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作为一个大人……哪怕刚刚死于千刀万剐,褚桓也不好看着不管。
他只好揉了揉耳朵,站起来向坐地大哭的小秃头走去,众孩一看他来,立刻如临大敌般地一哄而散,散还不肯散远,隔着十来步,瞪着一双双无知的大眼睛,稀罕地张望着这个能被“一根树枝捅个对穿”的金贵物件。
褚桓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只好弯下腰抱起了嗷嗷大哭的小秃头。
所有小孩随着他的动作抬头,连小秃头都忘记了哭泣,表情一致的都是:“看,猪上天了。”
褚桓没想到小秃头这么好对付,不用哄自己就不哭了,于是在兜里翻了翻,翻出了自己从县城买的牛奶糖,往呆呆的小秃头嘴里塞了意一颗,把他放了下来:“行了,玩去吧。”
小秃头舔了舔奶糖,恋恋不舍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褚桓,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老远,还在不停地回头张望。
只见他彷如下定了某种决心,褚桓听见他气沉丹田,大声宣布他对世界的最新看法:“‘大王大王’最好看!”
喂,这就叛变了啊?真是个蒲志高的好苗子。
褚桓还没来得及笑,突然,他感觉脚下一阵颤动。
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