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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异界

“怕火么?能烧吗?”褚桓问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他?下意识地这样做,仿佛是怕惊动什么。随着他?介入渐深,不知不觉中,褚桓心里已经对这个世界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袁平十分不确定:“这个……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应该是怕火烧的吧?要么试试?”

众人集体忽略了他?的意见,小芳请示南山:“族长,我听老人家说过,枉死花长得很快,一根藤蔓就能蔓延出一大片地方,如?果我们不除掉它,说不定它越长越大,以后会把?越来越多的野兽赶到上游,现在是穆塔伊围山,到时候会不会是食眼兽围山?”

他?一开口,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南山。

南山迟疑了一下,山门倒转后,守山人首先要办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巡山,先对山域中种种情况摸个底,随后就要对山域进行整个“冬天”的清扫,来年临走时再巡山一次,这才将?山门留给?守门人。

巡山的范围一般是十天左右的脚程,到了地方有几块前人留下的大石碑,每次守山人抵达石碑,都会记下这一回抵达的日子,这是老例。

从距离上,这回他?们巡山的路才走了一半,却已经遇见了从未遭遇过的大批扁片人、音兽、甚至食眼兽……

现在,则是连南山都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枉死花。

枉死花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开在这?南山有种感觉——他?们这一回,恐怕是走不到巡山边界的石碑处了。

他?摇摇头:“不,别节外生枝,走。”

众人提议做什么,做决策的来决定不做什么,因此南山虽然没有阐述理由,众人一见他?发话,也都咽下了异议。

褚桓下意识地让过其他人,走在断后的位置上,离开的时候,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大片的小白花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褚桓感觉自己的眼睛一瞬间好像突然出现了散光的症状,视野之内所有景物都多了一圈虚影。

他?脚步一顿,再揉揉眼睛,虚影就不见了。

走在前面的棒槌回过头来:“好贱人,你怎么了?”

袁平不耐烦地嚷嚷:“对啊,贱人,你干什么呢?”

褚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几步追了上去,随口说:“刚才有点眼花,没什么。”

“你干脆改名叫褚黛玉算了。”袁平说,“要不然给你来条士力架?”

褚桓面无表情地说:“滚。”

他?曾经是差点自己跳崖摔死的人,有一段时间,褚桓自己待着的时候总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幻听,他?对这方面神经格外过敏。

褚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然而一时又说不出来。

众人压抑地飞快经过了枉死花所在的水域,一口气离开老远,直到回过头已经完全没有小白花的踪迹了,几个人才略微松了口气,停下来稍作休息。

棒槌本身脚上就崴了一下,又牵着大山跑了半天,此时已经接近筋疲力尽,他?松开大山的拐杖,一屁股坐在地上:“每年巡山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些?东西,这还是半路上,族长,你说前面不会接近陷落地了吧?”

小芳:“别放屁了,陷落地怎么可能会……”

陷落地怎么可能这么近,要真是那样,他?们不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孤岛了么?

然而他?瞥见南山的脸色,突然说不下去了。

南山没吭声,当他?遇到不方便说或者不好回答的时候,他?就会盯着一个地方沉默,以前是盯着口琴沉默,现在目光有了新的寄托——他?开始盯着褚桓沉默。

棒槌察言观色,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插科打诨地问:“族长,有人去过陷落地吗?”

“有,”南山说,“我以前听长者提起过,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族里有个勇士独自离开山门,说是要去探一探死地。”

棒槌连忙追问:“后来呢?”

“不知道,没回来。”南山说着,望了一眼背后的远山,“不过这么多年了,大概是死了吧?我原本想,等将?来有一天,我不当族长了,也要像他一样去边界探一探。你看,人,扁片人,食眼兽,音兽……我们一天到晚挤在那么几个山头上抢巴掌大的地盘生存,我总有种被关在山上的感觉。如?果总有一天会老死,我想亲自看一眼外面到底有什么,才肯甘心闭眼吧。”

所有热烈的生命,必然包含对自由的不懈追求——

可惜他?完全是对牛弹琴,棒槌作为一根合格的棒槌,完全无法领会他?们的族长的情怀,还自作聪明地抓了个关键词:“干嘛原本想?现在不想了?”

南山:“……”

他?无言以对,只好给?了这条棒槌一脚,并又做贼似的偷瞥了褚桓一眼。

他?心里又生出了新的不满足,想着:“我干嘛非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可是褚桓却没留意他们的对话,他?正眉头紧缩,眼神放得很空,缓缓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好像在思量着什么。

棒槌见他?没反应,十分不满,连忙去招惹一番,他?捅了捅褚桓,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那有个树洞你看见了么?又避风又避人——唉,树洞是个好地方,我家小子就是在那地方生出来的。”

褚桓本来正专心思考他?遗漏了什么,被棒槌这么一搅合全忘了,他?泄气地瞥了那搅屎棍子一眼,煞有介事地用普通话说:“怪不得,我就觉得你儿子是个木头命,又熊又猴。”

棒槌听得一脑门问号,褚桓却无意中往他?所指的方向扫了一眼:“什么眼神?哪有树?”

棒槌:“就在那里,怎么会看不见呢?”

褚桓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又认认真真地转头看了看棒槌,当他?确认棒槌确实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时,褚桓的手心里骤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蓦地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褚桓站了起来,一回身按住南山的肩膀,在他惊愕的表情下将?鼻尖凑到了他?的长发上,仔细闻了一圈。

他?的尺度陡然放大,袁平和棒槌先是吃了一惊,吃完这惊,大约觉得没饱,又吃了鸡毛一样疯狂地齐声咳嗽了起来。

袁平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乍一看依然感觉难以接受,梗着脖子喊:“这还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呢嘿!有些?人麻烦注意一下素质啊!”

褚桓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注意你个头!闭嘴!”

他?发现自己闻不到南山头发上的桂花味了。

这里有植物的味道,有水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可是没有人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褚桓一直隐隐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一行人赶路赶了这么长时间,风里来水里走,血和汗都没少流,可是他完全闻不到血味和汗味。

就好像……

就好像他鼻子里嗅到的一切都是被什么东西僵硬的模拟出来的。

“幻觉,”褚桓目光扫过周围,“我们恐怕还没有离开那个白花。”

南山的神色蓦地一凛:“别乱走,都过来,坐下,围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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