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正歪在大迎枕上,连日来的旅途着实让她累着了。但是眼下她却没有心思休息,都说女孩儿家就是菜籽命,撒到哪里就在哪里落了根,这话确是半分不假。若是嫁到了好人家,家世清白,门风严谨,姑爷就是乱来也要顾着上面的长辈;若是嫁到不重规矩的小门小户,就是姑爷人不错,但是也耐不住婆婆刁难,下人使绊子……最好就是家世好,人品也好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的。好在现在老爷升了官,瑜儿的婚事也可以好好挑拣一下了。
后年就要大选,明年各地方官就要将未婚配的适龄小姐姑娘往朝廷上报,凡年满十三以上,十八以下的,明年下半年便不可再随意婚配了。
那么年前这婚事就得定下来,明年五月之前,就要嫁出去。算算日子是紧了些,但是总好过进了那高高的城墙以后见面都难。
顾氏正这么想着,纪瑾瑜就走了进来。见到女儿聘聘亭亭地朝自己行礼问安,顾氏不得不感叹,女儿果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你姑姑派人送了帖子来,说她们家花房里好些花都开了,办了个赏花宴,后日你陪我一块去吧!”
纪瑾瑜听了,给顾氏捏肩的手不由一顿。
怎么这么快?她虽然知道自己进京城是为了说亲而来,但想着顾氏刚到,眼下又到了年底事情多,怎么着也要等到开春才是,没想到这么快。
顾氏却自顾说了:“虽说是嫡亲的姑姑,但是自打咱们回了南边以后,这是第一次见,不可失了礼数,明天要收拾的妥当一些。除了你姑姑,还有别人家的太太、夫人,想必是十分热闹的。”
纪瑾瑜的手继续捏了起来:“母亲放心,我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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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晋朝风气开放,对女子约束较少,但是大家小姐还是养在深宅的。除了常来常往的世家之外,别人怎么知道你们家有适龄的女子需要婚配呢!所以当女子当了一定岁数之后,便可以跟着长辈出去参加妇人之间的应酬。
谁家添了孩子,谁家娶了新妇,或是哪个夫人庆生……这些女眷可以出席的宴会,自然是绝好的机会。若是没有也不要紧,赏花会、品茶会……这些也可以。
在南边的时候,纪瑾玥当初说亲就是不停地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她那时还羡慕的不得了,一心想让顾氏带上她,后来还是问了吴妈妈才知道缘由。
她打小由纪洪亲自教养,后来又专门请的夫子,妇人之间应酬说到诗书礼乐她自然不担心。顾氏给她请的针线师傅杜姑姑,一个老嬷嬷作为礼仪师傅,所以接人待物的礼仪她也信手拈来。
她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前程罢了。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嫁人,不想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然后与其他人共侍一夫,过着庸庸碌碌的生活。
想归这样想,她还是吩咐踏月打开靠墙的大衣柜,拿了鹅黄的夹袄,月白的掐腰马甲跟一条竹青色的绣梅花的月华群出来,又亲自挑了一方崭新的帕子,配了一个绣梅花的荷包,再拿了一串珊瑚珠子出来,为明天需要出席的宴会准备。
晚上的接风宴闹了一会就散了,湘月帮纪瑾瑜铺开床上缎面的寝被让纪瑾瑜歇息:“姑娘,闹了一个晚上,该乏了吧。明天要起早,还是早些安置了吧!”
纪瑾瑜拿桃木棒挑拔着灯芯说道:“不过是出去露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哪里就累着了?我还能是纸糊的不曾?”
话虽如此,明天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在盛京见客,为了明天有个好精神,纪瑾瑜还是依了她的话点了点头。
踏月帮纪瑾瑜松开发髻,卸去头上的珠花,由小丫头端着铜盆,喜云帮纪瑾瑜洗了手,净了面,收拾了一番才躺到床上。
出入呼奴唤婢,起坐衣食无忧,食则美味珍馐,衣则绫罗绸缎……这便是古代小姐闺秀们的写照。这样的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自由。
富人家娇养着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用来拨琴弄弦;请了上好的嬷嬷供养在家中,只为着教女儿家行坐起卧举止有度;女儿家虽不像男子去私塾读书,却请了先生在家中坐馆,只为了女孩儿眼界开阔,琴棋书画样样不落人后。
培养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往大了说可以送入宫中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往小了说是极好的联姻工具。
父亲纪洪作为督察院侍郎,自己这个女儿必然会参加选秀,当今皇上年迈并非良配,纪家也并非那种需要裙带关系的人家。为了避免进宫或者被指给皇子,自己的婚事最迟明年五月就要尘埃落定。
躺在床上,纪瑾瑜想着顾氏昨天晚上跟自己说的这些话,不禁有些动容。自打她到了这个世上,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父母亲都希望自己过的好,并没有将自己当作攀附权贵的工具,顾氏更是不辞劳苦从安吉赶来,纪瑾瑜不禁为自己原来的猜测暗暗自责。
那么明天的赏花会,自己就要好好表现。要谋得一个好的姻缘,嫁一个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的夫君。好好生活,方不辜负父母亲为自己这一番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