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从休息室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他们这艘船的新雷达员。
对方行色匆匆,差点因为大意而直接跟他撞上。在舰长清咳了一声后,这个冒失的年轻水兵才回过神,立刻站定,朝他行了个礼:“请原谅的我的无礼,长官。”
“过道上不要疾跑。”舰长嘱咐道,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在这里乱逛?”
雷达员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羞赧,跟之前在舰桥里被众人调侃无知时一样的无措,他不好意思道:“报告长官,十分抱歉没有在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岗位,我刚刚去了趟厕所,现在正准备回去舰桥待命。”
舰长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对方,后者惶然的模样倒不像是作假。
想来也是被之前的遭遇吓得不轻,于是舰长叹了口气,神态稍作缓和起来:“赶紧回去吧。”
“是的,长官。”雷达员再度行了个礼,疾步离开。
舰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他从才,不是从甲板那边的方向跑来的么?
舰长来不及细想,身后传来的另一个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是……”舰长回过头,看清楚对方的容颜后,他的神色肃穆起来,“竟然是你。”
站在舰长身后的米哈伊尔颔首:“好久不见,阿列克谢。”
“呵,我想他们怎么会放心将那种东西摆在货船上,原来是让你去当了看门狗。”舰长的态度并不客气,仿佛面前站的不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而是一个死敌,“但是看来你没能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
“世事难料,”米哈伊尔摇了摇头,“而且计划有变,若是继续坐以待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舰长闻言一愣,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就是你将那个亚洲管制官带上库图佐夫的理由?我会处理那些潜艇的问题,用不着你操心!”舰长愤怒道,“你应该趁那时混乱就杀了她!现在好了,她上了船,还和那么多人打了照面,我根本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手,议会的威严太大了,我不能担保每一个水兵都对联盟忠心耿耿,绝不外传!”
“这也是我来见你的原因,”米哈伊尔说,“不要对她动手。”
“怎么?在海上飘太久了,脑子也进水了么?我们伟大的前飞行员?”舰长眼中有怒火在燃烧,“不忍心对那么年轻的孩子下手么?现在才开始展示怜悯和仁慈给谁看?怎么不见你当年丢核弹时有任何犹豫?”
不等对方说话,他便继续发难。
“是的,我知道那是任务,如果不在那时就地摧毁北方舰队,也许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舰长双眼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但是你明明可以再晚一点,就再宽限那么一个小时,我的叶夫根尼娅也不会就那样——”
他忽然哑声,没办法将后半句话说完。眼前的老兵脸上依然没有波澜,没有一丝愧疚与共情,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偶。
“你想太多了,无关我的个人情感,我让你不要对她动手有别的理由,”米哈伊尔说。
“那就告诉我那个理由。”
米哈伊尔平静地回望着眼前已经被愤怒支配的男人,没有说话。
剑拔弩张之际,大副姗姗来迟,正在对峙的两个人让他有点不明所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有些迟疑地对舰长开口,“这位是?”
“走了,回舰桥。”舰长没有回话,抬脚就走。
大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最后再瞥了一眼自始至终如磐石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老兵,便追上了舰长的步伐。
但是舰长并没走出多远,又停住了脚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宽心吧,我不会擅自行动。”舰长开口道,他这话是说给米哈伊尔听的,然后便领着大副扬长而去。
等走远了之后,大副才讪讪道:“刚刚那个人是?”他俩自北极航线开通以来已经一块在这海上共事了数年,也算是相知相熟交了底的同伴,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这个冷静到堪称冷酷的男人这样外露自己的情绪,
“哦对了,你没见过他。”舰长又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了大副,报出了一个名字:“米哈伊尔·瓦季姆诺维奇·奥格利佐夫。”
“米哈伊尔·瓦季姆诺维奇·奥格利佐夫……”大副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最后睁大了眼,“米哈伊尔·奥格利佐夫……那个向摩尔曼斯克投下核弹,拯救了半个北欧的奥格利佐夫?那可是英雄。”
“英雄?”
舰长嗤笑了一声,满是嘲讽之意.
“也许在一些人看来,他是英雄,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刽子手!”
***
翎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海面的浮冰,神情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