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
曹文翰早有察觉,见杨格要银子,情知不妙-,忙苦了脸,指着满河沿的人群说:“统领,这里人多,咱银子带少了,不够huā,您一,省着点儿,莫要把给冯家的聘金都”
“废话!”杨格从曹文翰手里抢过褡裢,拉开来一看,还真不多,没庄票,都是散碎的银锞子。哼,跟老子玩儿这一套,手一伸,再道:“拿来!”
曹文翰无奈,解开军服的第二颗铜扣…伸手进了内袋,掏出一卷庄票来。
“杨春,统统去兑成一两的银子或者铜元、鹰洋。杨得禄,你也跟着去。”
得了使唤…杨得禄欢喜的扎马应了一声“辄”带着杨春去找钱庄。
车上几个女人也下来了,终究是心肠软,看了这番景象也一个个想起自家破落的模样,想起自己从旗人之家沦为王府奴婢的凄苦,俱都忍不住眼红红的,有两个还抽泣起来。
杨格大步走向最近的…最大的一个白线圈子。他看清楚了,这是一家子人,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一个四十来岁的黄脸汉子,一个年近四十的婆娘搂住三个子女,大者有十六、七岁,小的才三、四岁的光景。老人、大人穿着都很破烂,满脸的菜色…唯独小孩儿穿得还算齐整,眼神里也有些光彩。显然,这家人顾惜自己的孩子…宁愿老的吃不饱也不愿孩子挨饿,凭这个就说明这家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这位大爷,行行好,蘑看吧,看看吧。”
杨格身穿洋式军服,旁人看不出究竟,那黄脸汉子却能看到杨格身后跟着九门提督衙门的戈什哈,还有几个如huā似玉的小姐,猜出来者定非凡人,估计是有能耐的买主…赶紧的出声招呼。
“大哥贵姓?是哪儿人?”
“回大爷的话,俺叫黄守丰,家在山东武定府海丰。去年秋,今年春,两次遭了水灾,颗粒无收…春种无望,只能拖家带口的出来讨生活,实在活不下去了,只愿全家卖身为奴,尽心伺候大爷和各位姑奶奶。来,来,婆娘,娃儿,快给大爷跪下磕头,求大爷收留咱们一家七口哇!”
黄脸汉子说话颇有条理,一家人除却老两口,频频向杨格磕头,杨格直皱眉头,连声阻止却不见效果,只能作罢,任他们磕头。
关外辽东是连续三年的涝灾,关内河南、直隶、山东的黄河河段是频频决口,就在前几天,寿张河坝决口,黄汤百里,又不知淹没了多少人家,多少田地?〖中〗国人,苦啊,〖中〗国的农民,最苦!
杨格有改变国家之心,却只能审时度势缓缓行之,不敢操之过切。他伸手拉起最小的孩子,又去拽黄守丰,却没拽动,只得说:“黄大哥,你们一家七口,今后就跟着我,吃穿决计少不了,孩子也可以读书,
“噗通”两声响,杨格身后的如意“啊”的惊叫一声,接着,旁人高喊:“有人落水了!”
杨格这才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老两口不见了!
龙须沟,水面荡漾,波纹连连。沟沿上,黄脸汉子嘶声叫喊:“爹啊,娘啊,你们咋想不开啊!”
“噗通,噗通。”黄守丰和杨格前后跳进水中,曹文翰见状,赶紧脱下军服,把还藏着银票的军夫往如意手里一塞,也跳下河去。汪方贵见了,愣了愣,看看水里扑腾着的总兵大人和师爷,再看看五个姑娘那副感动又担心的神情,一狠心,噗通一声也跳入河中。
这边的动静引来一大群看热阄或者同病相怜的人们,又有几人溜下河沿,帮着水中的人将老两口拉上来。
龙须沟的水又脏又臭,溺水的老两口本就风浊残年又身体虚弱,人救是救上来了,却已经掉了气撒手尘寰。
浑身臭水淋漓的杨格面色沉肃,看着仰躺在地、衣不蔽体的两位老人家,心中是又怜又敬又苦,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混合从头上滴下的臭水流下。他明白了,他能体会到老两口的心意。老了,背井离乡了,卖身为奴了,却老了,不中用了,即便大善人能够容留自己一家老小,却始终是儿子一家五口的拖累。活着好啊,可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天又如何?无非是给大善人和儿子一家增添麻烦。再说了,活了几十年,最后却沦落到为奴的境地,这一,不如死了算啦!
骨气,穷人也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