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颜颜姐,我哥那里说好了,他一会儿过来接我们。”黄清走过来,亲昵地挽上虞慈的手臂。虞慈慢吞吞地收起手机,转身的时候,余光不经意扫到陆严岐的车还停在那里,露出一只架在窗口的手,指尖上夹着一根香烟,红色烟头一闪一闪。
看不到脸。
陆严岐看到了她侧过头来的扫视,将烟往嘴里送了一口,注视着她们的背影走进去。
“我哥最近心情不太好。”黄清边走边说,语气有些苦恼。
虞慈讶异,“他怎么了?”
“要做个手术,回来也是因为这个事。”
虞慈随口问:“什么手术?”
黄清摇了摇头,“好像胃怎么了,问他也不说。”
虞慈想到另外一件事,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并不是出于多关心他怎么样,只是随便和黄清找到了一个共同话题,“他辞职也因为这?”
黄清回答的倒是很认真,大概是觉得虞慈会在意,“其实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但好像听婶婶说,研究院工作蛮苦的,而且一年到头都回不来,她和我伯年纪都大了,本来想着在京市定居了,但是我哥可能出于各方面考虑吧,就跟那边打了辞职报告,不过好像听说不肯放人,没有申请通过。”
“而且,像他那种单位出来的,就算辞职了,也会比较受限,要签订协议,在有效期内不能出国,还要走各种程序,人员往来都要登记备案,想辞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了想,黄清继续说,“手术的事情他都没对婶婶他们说,我也是上次他跟医院那边打电话的时候偷听到的,他想自己去。”
黄清看了眼虞慈,“我哥也蛮不容易的。”
虞慈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隔了几秒,后知后觉点了点头,轻轻“哦”了声。
四十分钟以后,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黄清已经都弄好了,等在外面,对她说:“我哥过来了,他预定好了楼上的私房菜,让我们先过去。”
“好。”
两人上了楼,坐下不久之后,黄清接到了陆严岐的电话,“我们到了呀,我让你带的奶茶买了吗?”
挂了电话不久,陆严岐进来了,手里拎着一袋奶茶,有两杯,坐到对面,随手把钥匙和奶茶往桌上一放。
黄清开心地拿过来,“是七分糖的吗?”
陆严岐靠坐在对面的沙发里,脸颊微陷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也没回黄清的话,只眼睛静静看了几秒虞慈,不多时收回了视线。
黄清把另一杯奶茶分给虞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标签,“颜颜姐,这是你的,柠檬红茶,五分糖。”
虞慈没想到她也有,提起精神伸手过去拿,温热的奶茶握在掌心之间,她朝对面看了眼。
黄清是不知道她的口味的,那应该是陆严岐点的。
虞慈把吸管插.入盖子,慢慢地吸着。
菜一样一样上来了,虞慈吃的很慢,黄清看她吃的不多,俨然主人家一样用公筷热情的帮她夹菜。
“姐姐,你爱吃鱼头吗?”
“不吃。”
“我也不吃,”黄清笑嘻嘻的,“哥,鱼头给你,知道你最爱吃鱼头和眼睛了。”
说着,黄清把鱼头夹给陆严岐,又把鱼尾巴折断,分给虞慈,“我把最喜欢的鱼尾巴给你,我吃中间的鱼肉,你俩一个头一个尾。”
“我不吃鱼肉。”虞慈婉拒。
黄清奇怪,“咋不吃鱼肉嘞,鱼肉营养那么丰富,你看我哥就很聪明,他从小最爱吃鱼了。”
对面,陆严岐停了停动作,听到她淡淡解释:“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痛了好多天,后来连话也不会讲了,去医院做了喉镜,遭了不少罪,后来就一并把鱼肉戒掉了。”
虞慈说这话的时候,陆严岐抬起头,目色认真的看着。
小时候虞慈最爱吃鱼肉了,尤其是母亲做的鱼肉。
秦华月最拿手的菜就是烧鱼。虞慈的舅舅以前是厨师,最绝的就是做鱼,每次餐桌上有舅舅烧的鱼,必抢一空。
现在再也吃不到舅舅做的鱼了,他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秦华月就是跟着她哥学的这道拿手菜,糖醋鱼、红烧鱼、清蒸鱼、酸菜鱼……全都不在话下。
但秦华月很少做这些,家里最常出现的一道菜就是清蒸鱼,新鲜的小鱼现杀,在上面铺一层雪菜,必须是自家腌制的那种,让雪菜的咸辣味在加热的时候渗入鱼肉里,味道很鲜美。
虞少明最爱这口,秦华月便老是做。
但小鱼刺多,又小,虞慈很像虞少明,不会挑鱼刺,又爱吃,被卡过好几次还不长记性,最严重的一次是去做了喉镜取出来的。
这之后她彻底戒掉吃鱼肉。
因为产生过阴影,哪怕没有鱼刺的鱼,她也不吃了。
虞慈是知道陆严岐最爱吃鱼头。
和他相反,她不碰任何带“头”的食物。
不是没有尝试过。
就因为知道陆严岐爱吃鱼头,以及秦华月老是说“吃鱼头的人聪明,阿岐就很爱吃鱼头,所以他那么聪明”。
虞慈就尝过一次,全都吐了。这么难吃的东西,她不知道陆严岐怎么就那么爱吃呢?
有一次他来家里做客,秦华月知道他爱吃鱼头,特地做了红烧鲫鱼,把鱼头给他吃,虞慈亲眼看着他夹起白色的鱼眼睛,眉头都没皱的吃了下去。
而且吃的还挺津津有味。
她震惊不已,隔天饭桌上的那条鱼的眼睛被她夹走吃了,咬了几下,那味道跟嚼蜡似的,可难吃,虞慈又把它吐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轻易尝试了。
但陆严岐吃鱼眼睛的画面深深的印刻在她脑海中里挥之不去。
从鱼眼睛开始,从鱼头开始,他们之间的差距从一开始便注定好了。
陆严岐脱掉的外套搭在扶手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米色毛衣,袖口拉起一点,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皮肤,在暖黄的灯光下慵懒又疏离。
他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捏着筷子,熟练地分解着鱼头,从脖子到锁骨那一段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灯光映照的分外透白。
吃完的鱼头被他放在骨碟上,干净整齐,像完美无暇的艺术品。
好像他不是在吃,而是在解剖鱼头。
黄清也发现了,忍不住吐槽起来:“哥,你怎么吃个鱼头也要弄得这么干净,真是强迫症没得救了。”
陆严岐没理她,等吃完了,放下筷子,抱着手靠进沙发里,看着黄清盘里乱七八糟的残羹,慢悠悠轻飘飘说道:“连吃都不会吃,你还能干点什么?”
黄清已经习惯了他的毒舌,当即不服气道:“正常人吃东西都像我们这样的,只有你这种非正常人类才会这样吃,颜颜姐,你说我哥是不是不正常?”
这个问题就这么抛了过来,虞慈本来看戏的心情,一下子被黄清拉进了她的阵营里。
她正往嘴里塞一块肉,黄清热切地看过来,她抬起头来,嘴里的肉塞到一半,就这么懵逼的和黄清大眼瞪小眼,“嗯?”
黄清指指对面,“你说我哥啊,是不是不正常,吃个东西也跟做解剖似的。”
虞慈吃着肉不好讲话,使劲把肉咽下去,目光顺势地朝对面看去,发现陆严岐好整以暇看着她,像是耐心在等她的回答。
四目相对,虞慈脑袋一瞬空白,嘴里的肉还在拼命的嚼着,那么大一块肉,把她的两颊撑得鼓鼓囊囊,嚼的腮帮子都酸了,虞慈有点想落泪,她这是何苦啊。
黄清被她这样子逗乐了,“颜颜姐,你慢慢吃。”
虞慈猛灌了一大口饮料才把梗在喉咙里的肉咽了下去,顺着黄清的话说道:“对,他确实不正常。”
陆严岐歪着头,眼里带着费解,视线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像是起了兴趣,慢慢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我哪儿不正常?”
虞慈看不出来他是真笑还是假笑,现在也没心情去猜,两边腮帮子还酸着,不是很想说话,她把手肘抵在桌上,撑着一边脸颊,垂下视线盯着冒着热气的干锅发着呆。
看着看着,思绪开始涣散了,困意席卷上来,她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不经大脑思考,懒懒的,带着一种未知名的情绪,说道:“哪儿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