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跨进堂屋,一身男装,风尘仆仆,身后跟着几名侍从,虽都着了便衣,却无不是身形孔武,精壮强悍,一望便知,不是普通之人。
叶云锦感到一阵欣喜,这喜悦甚至令她一时忘记刚才因为郑龙王的消息而带给她的无限压抑和悲伤。
一转眼,女儿离家已近一年了。
阔别这许久,此刻突然再见,叶云锦想上去,像别人家的母亲那样,把乍归的女儿抱进怀里。
但她也知道,女儿不会喜欢她这样的。
最后她顿住脚步,停在了原地,望着女儿,什么都没做,看着衣裳都没穿齐整的红莲从自己的身旁扭着小脚,飞一般地奔了过去,做了自己刚才想做又没能做的那件事,伸臂,一把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的少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可把红姨给想死了!”
红莲激动万分,又哭又笑。
苏雪至被勒在红莲那宽广而雄壮的怀抱里,险些连气都透不出来了,徒劳挣扎。
“让我瞧瞧,你瘦了没――”
红姨想了起来,为了看苏雪至是胖是瘦,可算是把人给放开了。
“哎哟,怎么搞的,你在外头瘦了好多!”红莲心疼不已。
大约这世上的每一个亲长看到外出归来的孩子,都会有这样相同的感觉。
苏雪至喘出了一口气,站定,叫了声红姨,随即望向默默看着自己的叶云锦。
忽然这时,庭院里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有人闻声上门了。
叶云锦举目望去,见是住在斜对面的苏家老六婆娘。
女儿长大,渐渐和自己关系疏远,倒更亲近苏家的这个六伯母。
确实,这妇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话未开口,先便带笑。
叶云锦冷眼看她亲亲热热地和自己女儿打招呼,说刚才听到门房讲,好似见她回了,赶紧过来探个究竟,没想到竟的回来了。
“都快一年没见了,伯母对你也怪想念的。你回家了就好,你娘又有伴了,想必也是十分高兴。”
苏家伯母还没和苏雪至说完客套话,堂屋里又陆续赶到了另几个住在附近的族人和苏家姑婆。
众人竟都半夜不睡觉,赶来苏家,围住苏雪至,个赛个地表达见到她回来的亲热之情。
六婶瞥了眼跟出来站在一旁的苏忠,随口似地问:“大管事你也从府城回来了?我最近听人说,水会的大当家遇到了个槛,怕是要过不去了?你刚去过府城,有没打听到什么消息?难道竟是真的?”
苏忠说自己这摊过去忙事,不知详情。
她便叹气。
“虽然咱们苏氏和郑大当家平日没什么往来,但出了这样的事,我听说后,心里头也是不好受。毕竟这些年,全是靠了郑大当家在,咱们水路进出,才能平平安安。”
她仿佛突然想了起来,又转向叶云锦。
“弟妹,你们家天德行的货,这些年从没出过半点磕绊。这也是托了郑大当家的福。照我说,现在郑大当家出了事,你就算去探望,那也是应该的。这是人情!”
她话音落,刚还围着苏雪至说客气话的族人和姑婆们便纷纷附和,又偷看苏雪至。
众人眼神里的意味,呼之欲出。
都在等苏家儿子变脸。
谁不知道,他和母亲叶云锦的关系生疏,从前更是听不得郑龙王这三个字。
叶云锦的身形僵硬了。
倘若此刻不是有女儿在,她早就翻脸,怎容这帮苏家姑婆如此得寸进尺。
这些人平日当着她面,也绝不敢如此说话。知道女儿是她软肋,这才故意趁了这个机会,往刚回家的女儿心里头扎刺。
叶云锦感到愤怒而不安。
她担心女儿的情绪,望向她,忽然又想起上次和郑龙王见面时,他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女儿怎的突然这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难道是她知道了郑龙王阻止贺家孙子和她在一起的事,心里不快,所以赶回家来质问?
又或者,是她也听说了郑龙王不好的消息,怕自己和对方往来,回来阻止?
她定了定神,正要开口把女儿叫进来,想向她解释一下,忽然听见一道平静的声音说道:“有劳各位伯母叔婆提醒。我这趟回来,就是为了郑大当家。”
堂屋里变得鸦雀无声。
叶云锦的手心蓦然发冷。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手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
苏雪至从苏家的姑婆堆里走了出来,在身后那些期待的目光中,走到了叶云锦的面前,看着她那张褪了血色的脸,继续说道:“我带了种新药回来,或许对大当家有用。事不宜迟,我想现在就去叙府。”
叶云锦惊呆了,突然,她反应了过来,猛地转头,冲着同样也惊住了的苏忠喊道:“听见了吗?还不快去备车!”
苏忠跳了起来,忙应是,大声叫了几个下人,匆匆奔了出去。
苏家伯母和众姑婆目瞪口呆,盯着苏雪至,眼神狐疑,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叶云锦已定下心神,冷冷扫了眼面前的妇人们,转向红莲:“替我送客!”
红莲平日和这伙人也是不对眼,见主母突然转劣势为上风,喜笑颜开,立刻上去送客,也就是赶人。
苏雪至带着医箱,连夜赶往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