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沈绛落入密室内, 双脚踏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心底还在彻底回过神。
神迹,真的出现在此刻。
四周一片漆黑, 沈绛被谢揽在怀中,静谧无声, 如同死寂,有种连呼吸都要忍不住放轻的感觉。
终于在一声轻响之后, 周围亮了起来。
谢拿出火折子, 豆大的昏黄火光将眼前的视线不再只剩下漆黑。
虽然室内无风, 火折子顶端的火苗还是左右轻晃着,连被映照在墙壁上, 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都轻轻动了两下。
下一刻, 这两个依偎着的影子,突然分开了。
不知是谢先放手,还是沈绛挣开了他的手臂, 两人分开的一瞬, 往两边打量,似乎想要打量清楚这个密室。
很快, 谢找到了密室墙壁上的油灯,用火折子点燃灯芯。
轰地一下, 整个密室变得亮堂起来。
沈绛想起刚才暗门打开那一幕,忍不住问道:“三公子,怎么会猜到那个门上暗号?”
“我本以为凌顶楼给我的那两句,是用来闯竹林。可是现在才发现, 竟是我想岔了。这两句话,应该是这道门上的暗号。”
难怪在竹林中, 他们不是触发了暗箭,就是升起毒烟。
沈绛又低声念了一遍之前的那两句话:“山泽相连可通气,水火相克不相射。”
谢望着她秀眉微蹙,明眸里透着疑惑,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你方才不是说过艮覆碗东北齐山,齐同七音,因此我猜第一个数字为七。”
竟是这样。
沈绛抬起头,樱唇因惊讶而微张着。
“兑上缺西方双泽,泽的先天数为二。而水与火的先天数,依次为六与三。所以我才会猜测这道暗门的暗号应该为七、二、六、三。”
沈绛心头依旧还是震惊。
刚才那么电光火石间,他居然能脑筋急速飞转,想起这四个字。哪怕沈绛自诩冷静过人,在那一刻想着的居然是,随便按下四个数字,然后其他一切交给老天爷吧。
她期盼着的神迹,是他亲手带来的。
沈绛望着眼前沉静如水的男人,他身上的清冷、从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
也正是这份从容淡定,一次又一次拯救了她。
沈绛光是看着他,就忍不住心口直跳。
于是她赶紧转过身,说道:“我们赶紧找证据吧。”
密室面积很小,四面墙壁上都是书架,摆着整整齐齐的册子。
谢和沈绛赶紧上前,沈绛先抽出一本,才发现竟是账册。很快她发现这是关于‘芙蓉醉’的账册。
只是这本应该是一个姓文的布商的,从对方初次吸食芙蓉醉开始记录。
而记录在最后的是欧阳泉从这个文姓商人身上获取的利益,这几乎是对方全部的身家。
沈绛一目十行,将这本册子放回之后,迅速取了另外一本。
她才发现这排书架上,全都是那些在芙蓉醉之下,家破人亡商人的血泪册。
“我这里全都是欧阳泉,利用芙蓉醉,霸占别人财产的记录,三公子那边有别的吗?”沈绛迅速问道。
她想要找的是,欧阳泉背后之人的资料,还有他跟西北粮道上的利益瓜葛。
谢回道:“有。”
沈绛乍听,心头一喜,立即将手中账册放回,走到谢身侧,凑近看他手里的账册。
因为光线昏暗,她忍不住挨近,才看清账册上的内容。
那股清幽冷香再次逼近。
“这是欧阳泉进献给别人银两的账册,这个人就是他背后之人。”沈绛扫了一眼,欢喜的往上找,发现竟没名字。
她心底的欢喜,登时碎成齑粉。
沈绛捏紧手中账本,失望道:“居然没有这人的名字。”
“我知道他是谁了。”却不想,身侧的男人开口道。
沈绛心底再次升起巨大希冀,抬头,一双黑眸紧紧望向他,眸中波光微转,有种小心翼翼的期许,似期许又怕再次面对失望。
谢抬手,修长指尖落在账册的一角,低声说:“这是那人的标志。”
沈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角落有一个小小的麒麟。
麒麟。
京城内。
一处安静的院落内,身穿黑色披风,将身体都紧紧包裹着的人,终于在进屋之后,将头上的帽兜摘了下来。
“殿下。”方定修恭敬开口道。
“若不是我在锦衣卫之中,安排了一个后手,竟不知道,他们已经从芙蓉醉查到了欧阳泉,他身上有太多秘密了,还牵扯着西北之事。这人不能再留了。”
方定修一怔,没想到趁夜前来,听到的居然是这种消息。
他立即皱眉说道:“殿下是否太过紧张?欧阳泉不过是个香料商人,哪怕弄了些违禁的香粉,又怎么会惊动锦衣卫呢。”
“还不是本王那个好堂弟,他先前与兵部那个杨侍郎的儿子,在护国寺发生争执,谁知杨小公子回家没几日就死了。他那个姐姐丽嫔,仗着自己怀有身孕,竟敢在太后面前故意诬陷谢程婴。”
男人冷笑一声,轻嘲道:“连我们这些年长的皇子,在太后跟前,都不及谢程婴半分。她肚子里不过就是一块肉,就敢这般行事。之后太后听说京城有关于程婴逼死人的传言,十分不悦,就让父皇派锦衣卫彻查此事。”
“谁知那个杨雷,竟是死于芙蓉醉,这才把欧阳泉牵扯进来。”
方定修皱眉,惊疑道:“竟是这般凑巧吗?”
“可不就是这么巧合,要不是事关程婴,这件事也绝对不会出动锦衣卫调查。现在被查出来杨雷是死于芙蓉醉,这事肯定是要被闹到皇上面前的。”
听到此处,方定修不顾尊卑,立即摇头说:“不对,不对,殿下,此事绝不会如此巧合。”
原本坐着的锦衣男子,猛地望向他。
“你什么意思?”
方定修解释说:“殿下,若是您这般想,就是有人故意利用世子殿下之事,将杨雷之死丢到圣上面前,从而为了引出芙蓉醉。您说这背后密谋之人,是不是为了要利用芙蓉醉对付您。”
站着的男人,身形一僵。
哪怕尊贵如他,此刻也禁不住紧皱眉头。
方定修问道:“那日在太后宫中,除了您之外,还有谁在?”
“三哥,”原本隐没在灯光阴影处的男人,终于慢慢从黑暗中踱出,光线渐渐照亮他整张脸,让他的五官一点点变得清晰。
魏王谢仲麟,也正是当今的四皇子。
谢仲麟原本尚算俊美的脸颊,因为恼怒,五官有些扭曲:“一定是他,难怪他那日居然会帮着程婴说话,笃定他一定是清白的。”
竟是打的这般主意。
方定修却想起那日在护国寺,遇到的世子殿下。
他忍不住说:“会不会是世子殿下自己呢?或是他与三殿下一起联手?”
谢仲麟立即摇头:“你应该也听说过程婴的事情,他打小就在佛寺中长大,对权利根本不在乎,先前不是还闹着要出家的。况且他与九弟一向关系紧张,三哥又与九弟那般要好。程婴怎么可能会与三哥联手。”
“殿下,话可不能说的这般绝对,若是三殿下许下,让世子殿下无法拒绝的好处呢。”
谢仲麟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方定修说道:“这个杨雷,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个诱饵,世子殿下那样的性子,为何偏偏要在护国寺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处罚他。说不定就是为了引出之后的事情,让杨雷死于芙蓉醉,让芙蓉醉和欧阳泉都闹到皇上跟前。”
欧阳泉这人身上的秘密多,哪怕是谢仲麟都明白,要是真的让此人被父皇拿住,他自己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当机立断道:“先不管端王和程婴有没有联手,反正欧阳泉此人不能再留。”
方定修颔首,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今晚就动手,省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