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鸿泽问:“那些画在哪里?”
王老师说:“就在外头的走廊上堆着呢……哎呀这个小张,怎么办事这么粗心呢!崇老师你是丢了封什么信啊,重要么?”
崇山皱着眉头,也不知该怎么说,原听芮北年说这是复印件,而且这边的老师审查完后也没见是什么特别优秀的作品,按理说丢了也无妨,可毕竟对方礼貌相求,自己又有言在先,如此不谨慎实在有失信用。
王老师把他们带到走廊处,崇山见那一排密密麻麻堆到半腰高的画,头就大了:“鸿泽,要不你先回宾馆……”
官鸿泽却已沿着那些堆起的画作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扫视最上面的那一层,并随手翻动,因为大多数参赛者都会寄A2大小的作品,连A3的都较少,所以A4尺寸的信封应该很显眼,上午才收过来,也不太可能放在底层。
“这儿!”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个A4大小的牛皮袋就在这堆画的浅层面,信封上写着“华夏美院艺术学研究中心崇山收”,只是信封内空无一物,信封附近也没有见到任何对应大小的画纸!
“这是怎么回事?”王老师急着打小张的电话,小张闻讯赶来,紧张地解释:“我没拿,也没有丢,我看完后就放在这里了!”
“别着急,不是贵重物品,是一幅画,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画么?”崇山问。
因为A4的画纸少,小张也还有印象,便道:“是好几张复印纸,上面一堆奇怪的乱线。”
“有好几张吗……”官鸿泽沉吟,“看来不是丢失,是被人拿走了啊。”
崇山叹气道:“看来只能麻烦对方再寄一次了。”
“既然寄过来的也不是原件,你可以让他扫描给你。”官鸿泽提议道。
崇山听了一笑:“我居然没想到。”这个年代扫描仪的使用率还不高,但一般的照相店、复印店都配备,崇山给芮北年回了电话,再三道歉,并让芮北年把画作扫描给他。两人吃过晚饭一起去崇山的办公室看画,官鸿泽也有了兴趣,既然连复印件都会被人拿走,肯定是有点意思的东西。
扫描的文件被一张张下载下来,崇山对官鸿泽道:“你先看看。”
电子文件总归不如纸质文件清楚,给人感觉也没有纸质的直观,但好在画面并不细腻,还真如同那个小张所说的,只是一堆乱线,但这乱线却让官鸿泽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并不是乱涂乱画而成的……他看了几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一直被吸引着继续探索,这种心情真是前所未有。
他回头想问崇山,却见自己的老师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神色凝重。
官鸿泽问:“老师,你觉这是什么?”
崇山:“虽然笔触有点稚嫩,但这应该是流风回雪线……”
官鸿泽:“流风回雪线?”
“你知道,线是构造艺术中最最基本的元素,”崇山道,“我们一般通过分析线来了解作品内在律动,所有人学习画画也都是从线开始入手,像是描图、速写、素描等等,但流风回雪线则是最复杂、最难驾驭的一种绘画方式。”
官鸿泽:“怎么说?”
崇山:“这要从咱们国家的国画说起,国画中有‘六法’,如‘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等,其中的‘骨法用笔’就是一种描线法,大意是指笔力表现刚直的性格,此外还有‘笔断气连’、‘行云流水’等构成国画‘十八描’的描线手法,这些都是相当高超的工笔线描手段。我们中国书画不分家,有人说中国的书法也是描线,反之,国画也可以说是‘写’出来的,没有一定书法基础是画不好国画的。”
“……而流风回雪线,则是骨法用笔与十八描的结合,性格决定笔力起伏回转,笔力形成作画风格,就如‘流风回雪’本意,下笔如流风般自由飘渺,带起雪雾氤氲浑然天成!”
官鸿泽听了不由心神激荡,可眼前的这几幅画……
“这些也是流风回雪线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出你所描述的那种特殊美感?”官鸿泽问
“没错,这正是矛盾的地方,这幅画上的线生涩僵硬,就像是一个新手所作,但他运线的意图和走向确实是流风回雪线,否则也不能吸引我们俩看那么久了。”
“……是不是有人模仿而画的呢?”
“模仿不了,如果谁都能模仿,这种画法就不会被捧得那么高了。何况我刚才不是说了‘骨法’吗,缺少了这一点,就只是‘十八描’。每一个人根据其性格,都能画出独一无二的流风回雪线。”
“这么说来,这个人很厉害?”官鸿泽指着屏幕。
“还不能定论,因为这只是线而已,要让线构成画面才算厉害。”
“等等,”官鸿泽道,“难怪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些画只是局部……”
崇山让官鸿泽一提点,瞬间领悟,他把几张画通通打印出来,铺在桌上开始排,很快,其中几张画就被拼了起来。
官鸿泽:“这是一张图被分成几部分发过来的吗?”
“不是,每一张都是单独画的,你仔细观察每一幅画的边缘就能看出来……咦,只有九张?”
“嗯,看起来全貌的一半都不到。”
“不过,基本上能推断出来,是一幅肖像画。”
铺在桌面上的九幅画堪堪能拼出半张脸,但由于眼睛部分的缺失,让人读不出人物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