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顾老太爷一声咆哮,“把老四和老四媳妇叫来!”
门外的丫头们都抖了一抖,从未见老爷子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个个如临大敌,生怕有什么祸事降落,把自个儿的小命给搭了进去。
老爷子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伶俐的丫头飞快跑去传人。
四夫人先到,四老爷则是从外头找回来的,迟了一会儿,一进门,便看见脸色苍白的妻子,手指尖止不住的发抖。
抬头一看,屋里只有两个大丫头立着。
四老爷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侧目看向妻子,问道:“爹呢?”
“你还知道有个爹?!”顾老太爷从里屋出来,脸色冷得像一块千年寒冰,扫了儿子和儿媳一眼,厉声道:“你们两个枉自为人父母!”
和四老爷不同,四夫人没有和公爹品画看诗的机会,也不像大夫人,有时候会问到一些家中大事。自她进了门,还是头一次被公爹单独叫来,进门却不见人,心下便知没有好事,此刻一声呵斥,顿时吓破了胆儿!
她心中本来就对小女儿有愧,顿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顾老太爷挥退了所有丫头,冷眼看着儿媳,“你做的好事!想着李代桃僵,不惜毁了莲娘的大好姻缘,不惜得罪刺史一家!我顾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媳?!”
听口气,竟然隐隐有了要休掉她的意思。
四夫人吓得没了魂儿,伏在地上,颤声道:“爹、爹……,我一定会再给莲娘找一门好姻缘的。”又急急道:“莲娘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不管她?”
“亲生女儿?”顾老太爷一声嗤笑,“便是后娘,也难找出几个你这样的!你还好意思说,莲娘是你的亲生女儿?”
四老爷悄悄看了看妻子,跟着低了头。
“还有你!”顾老太爷几十年在官场行走,儿子那点小动作,全数收在眼里,要不是念着他也是做爹的人,真想一个巴掌呼过去,“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你母亲不答应娶柳氏吗?哼,那都是我的意思。”
四老爷一怔,“……爹?”
顾老太爷冷冷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小辈们先拉拉扯扯的?从前我不许柳氏进门,今时一样不许何庭轩娶我的孙女!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四夫人闻言大喜,想要说几句感激道谢的话,一抬头,就被公爹扫了一眼,顿时浑身发寒,本能的垂下了脑袋。
顾老太爷又问:“莲娘呢?她应该不知道订亲的事吧?你们留心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叫她一个小丫头受不住。”
四老爷扭头看向妻子,努嘴道:“你自己说。”
四夫人瑟瑟发抖,“杏娘病得不轻,我让莲娘去栖霞寺祈福了。”
“祈福?”顾老太爷微微疑惑,“今天不是莲娘的生辰吗?早起我还让人送一副字过去……”冷眼看向儿媳,“你到底在做什么?”
四夫人不敢回答。
四老爷怕激怒了父亲,小声回道:“早些天就去了,颂九九八十一天的心经。”
顾老太爷沉默着,空气里传出危险的气息,忽地一瞬,大怒道:“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偏僻的寺庙呆着,你们身为父母居然放心?!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是是……”四老爷忙不迭的答应,起身就要出去吩咐人。
哪知道他还没出门,就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进门跪下,“老太爷,外面好像出乱子了!大街上全是凶神恶煞的兵爷,不停的跑来跑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怕是……,怕是要有祸事了。”
“我去看看。”顾老太爷是经历过朝堂风云变幻的,不顾众人劝阻,大步流星朝顾府大门走去,四老爷四夫人慌忙追了上去。
走到半道,迎面遇到慌慌张张跑来的三爷,急急道:“祖父不好了!幽州太尉萧苍带着兵马杀了过来,听说有十二万大军,一路上所向披靡,又快又狠,连个消息都没有让人传出来,现在已经兵临城下,安阳郡只怕不日就要被攻破了。”
“莲娘!”四夫人两眼一翻,顿时重重的往后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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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还不知道,安阳郡正在面临着城破人亡的危险。
闲的无聊,在和蝉丫一起翻花绳玩儿。
“不玩了,不玩了。”蝉丫玩了大半日,觉得腻歪,“要不……,我来给你梳头发玩儿吧?以前跟玉竹姐姐学了几回,总是梳的不大像。”
顾莲闻言大笑,“罢了,我可不想拿给你练手。”
蝉丫跺脚,“我不学,怎么梳得好?”
在这偏僻冷清的山上寺庙,顾莲早就不去讲那些主子奴才的规矩,乐得跟蝉丫胡闹疯玩,因而佯作无奈叹气,“好吧,就给你一次机会。”
她们住的地方,是在栖霞寺后面的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
中间有一片挺开阔的平台,旁边围了栏杆,正好可以迎风眺望山下景色,顾莲平时闲着无聊,就时常在栏杆边凭风而立,----自我感觉十分小清新。
蝉丫拿了铜盆去打水,片刻便空手而回,慌张道:“小姐你快出去看看,有好多人往山上来了。”
“上个香能有多少人?”顾莲笑话她道:“你也在安阳城里见过大世面的,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一面说,一面往屋外栏杆边走去。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哪里是好多人?分明是一大群身着戎装的兵丁杀了上来,仔细一看,前面的人落荒而逃,后面的人却凶神恶煞穷追不舍!
“蝉丫,蝉丫!”顾莲脑子里嗡嗡的,根本没时间去细想发生了什么,凭着对危险的本能嗅觉,当机立断,“快!快去把妈妈叫来!”
李妈妈刚过来,留在此处的几个顾家仆妇也跑了进来,惊慌喊道:“小姐!山下好像出大乱子了。”
“怎么办?那些凶神是要杀人的!”
有人哭了起来,哀怨道:“我就不该来这儿的……”
“小姐,我们快逃吧!”
----逃?往哪里逃?!顾莲脑子飞转,心口却是止不住的“砰砰”乱跳,难道自己就要葬身此地?一群妇孺,只能等着被杀的份儿。
看向李妈妈熟悉的脸庞,还有稚嫩的蝉丫,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担心,更多的是难过不舍,----最后一咬牙,做了一个生死诀别的决定。
“你们别慌。”顾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院子后面的柴房里,有一个用来囤粮食的废弃地窖。”不管仆妇们哭天喊地,一面走一面道:“咱们赶快去看看,能不能藏人?”
生死危机的关头,人们总是本能的跟着别人一起走。
更不用说,还听到了求生的希望。
大家一起冲到柴房,拼命的扒拉那些晒得焦干的枯木树枝,果然下面有一个地窖入口,一个仆妇欢喜道:“快快,咱们赶紧藏进去!”
还有虽然慌乱,但仍然记得自己是奴才的,朝顾莲道:“小姐先下去吧。”
有两个抢先冲了下去的,不由神色尴尬。
“没事,咱们人少挤得下。”顾莲跟着下去了,然后等着李妈妈和蝉丫,以及其他仆妇都下来,忽地往李妈妈跟前一跪。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李妈妈大惊,众人亦是面面相觑。
“妈妈……”顾莲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泪流满面,“妈妈养育我一场,十四年的情分,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报答了。”
李妈妈慌忙去搀扶,“小姐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顾莲往后退了一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收了眼泪,缓缓站起来,“咱们的人藏在地窖里,必须有一个人上去用柴禾做遮掩,否则别人一进来,就会看出下面藏了人。”
“小姐……”李妈妈伸手去拉她,忽地顿悟,急道:“我去,我去!”
“不!妈妈。”顾莲拔出长簪,微微用力嵌在咽喉上,“我一个待嫁的小姐,便是侥幸活下来,名节上也说不清楚了。”看向那些仆妇们,“若是你们还活着,回去以后替我向夫人求个情,把李妈妈的卖身契还与她吧。”
李妈妈失声大哭,“你还不如先让我去了的干净……”
顾莲流着眼泪微笑,看向蝉丫,“好妹妹,以后你再也不用给别人做奴才了。”
蝉丫早就被吓呆了,听她忽地说起这个,猛地醒神,大声道:“不不……,你不要去死,我情愿一辈子给人做奴才……”
她大哭起来,----自己一直嫉妒这个身份特殊的姐姐,心中觉得不平,可是相伴十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
----更没想过,她要为了自己和母亲去死!
顾莲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一步一步往后退。
“要死一块儿死!”李妈妈突然凄厉大叫,指着她道:“小姐你若就这么死了,我也不活着!决不活着!”
顾莲看向那几个仆妇,“看好妈妈,我才会给你们找一条活路。”待李妈妈被人拽住了,然后又道:“我知道妈妈疼我,可是妈妈要想一想蝉丫,她还那么小,若是没有妈妈该怎么办?”
李妈妈回头看了看,舍不得这个,又放不下那个,左右为难急得痛哭起来。
顾莲竖起耳朵聆听,隐隐约约,已经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打杀声,转身毅然上了楼梯,在出去之前,最后眷恋的看了一眼,“妈妈,千万别让我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