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仍是一派清冷,但声音早就被盖下去,府衙人人对视,还是去拦住群众,但……拦不住众人的菜叶,鸡蛋……
只是,那宽阔肩背,便是沾满了菜叶和蛋液等,也挺得愈发笔直端正,直到一颗石子打破了她的头。
他仍岿然若山,如如不动,可他额头流下血回头时,那双染血眉眼横扫一圈,便是刷然一静。
府衙这次也慌了,忙推开众人,大喝后退……
梁惠识这时,上前要用手帕给徐有功包头,徐有功却接过手帕,径直走向那把刀时,在梁惠识颤抖的双瞳注视下,包起,放入怀中,随后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才道——
“去梁府。”
血也不擦,勒紧缰绳,神色如旧镇定,可带着血的脸,更如同鬼畜……
驾马往外,群众拦路者,在他烈浓染血的眉眼下,缓缓地往后退,徐有功策马慢步其中,血流如注,但好似感觉不到疼,面色始终淡漠,但越如此,越叫人不寒而栗。
直到人群的尽头,徐有功没有走,他停下来,环顾四周,直视所有人的眼睛,薄唇轻启,掷地有声——
“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
“大唐推行刑律法的目的不是为处罚谁,刁难谁,是用这种办法来约束不法凶犯。
梁惠识若不触法犯法,我自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此找麻烦。
叨扰不便处,徐某在此,顿首谢罪。”
弓腰,两手抱掌前推,徐有功笔挺的长身若竹折弯,向众人敬礼。
完后,也不等众人给予回复,便策马离开……
唯余地上数滴鲜血……
触目惊心,惊了……群众的心!
他们适才打他,骂他,折辱他,甚至砸他!
可他非但不怪责,还顿首向他们请罪。
徐有功离去好久,默然的众人中,有人回过神,下意识看向梁惠识,他们的大善人也面带震惊,可随后,眼底泛起狠戾,恍惚感觉到注视,梁惠识又笑起来,宛若刚才的狠戾只是错觉。
“给大家添麻烦了……也在此赔礼,先行一步了。”
说完跟随徐有功走了。
徐有功踏马抵达梁家时,衙差在路口的花树下等他。
见他前来,主动邀功回禀说,“徐……徐大人,梁府已搜完一遍,什么都没有!”说完抬起头,看到徐有功满脸的血,衙差愣住片刻,“您的伤……”
徐有功血流到眼中,用力的眨眼挤出后,才是抬眸。
他双眼血红,虽然是低低问,“是谁让你们去?”一贯淡漠的口吻,可衙差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谁,谁准我们,我…先搜……”话都说不出了。
徐有功也发觉自己头晕,扯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血后,又摁住额上的破处另一只手才是去抓衙差,谁知——
衙差直接吓跑了。
哇哇叫着鬼啊的……跑远。
徐有功顿了下,盯着自己形同鬼爪的手,抿唇,收手,没表情,踱步去前方。
有衙差远远看到这边一切,瑟瑟缩缩说,“我们……想……想给大人省时间……”
徐有功嗯一声,头晕,也不想管了,直接往里走,直奔之前他来过的院子,那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院。
果不其然,这院子不是幻觉,而里面的房间也是他要找的,药水池!
不仅如此,药池墙角更是——
摆放一排高大的骨架。
骨架倒影在釉绿的药水池中,宛若鬼影。
“这就是你们说的,什么都没发现?”
足足七具尸骨,怎么就没发现。
屋内昏暗,池水油绿,他面上有淡淡血红留下的痕迹,浓眉赤目,吓得衙差们不寒而栗,纷纷下意识后退,而此刻一个人影从旁掠过,快步往前——
“大人,大人,这些骨架,梁某可解释的!”
梁惠识快速走到徐有功面前,一起站在墙角骨架前。
徐有功轻扫他一眼,“梁大人骑术不错。”
他策马狂奔速度不慢,他能快速赶来,必也是一路狂奔,而这般一想,“那日马上,你装的很像。”
梁惠识假装听不懂的样子道:“大人应该见过骨架吧?”
徐有功便不再追问,“自然。”
他也看向面前白骨。
如果说,此案中——
人肉至五脏六腑入粥。
那么,骨架最难处理。
人骨,坚硬无比,难以错分,若找深山老林埋起,成年男子的骨架也足够大,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何况截至今,足足七具!
徐有功曾苦思冥想过,骨架能藏哪儿?
不想,骨架竟遮都不遮,直在眼前!
“大人见过就好,”梁惠识如释重负的样子,拿了堆纸张来,白纸黑字红手印:“大人过目,这些骨架可都不是您要找的什么嫌疑死者……您看,家师与不少穷苦人家买下来尸体,专做研究药理所用,这文书上白纸黑字,红手印样样俱全,大人您请阅……”
梁惠识递上来一堆签字画押的文书,确是分明的写清了将尸体售用于研究。
但徐有功只草略看了一眼,就看出其中端倪,直接收起。
梁惠识愣住,还以为他会给自己,伸手接个空。
徐有功把这些与刀都放在一起后就看也不看他,对衙差道:“去把池水放空。”
说是如此,余光盯梁惠识,果然看他刚平静的脸上瞬间皲裂——
“万万不可!”
搜查的整个过程,梁惠识都应对如是,可现在他直接拦在门口,慌了,“大,大人,这药水如何招惹了您!”
徐有功冷言,“看池水下有无罪证。”
梁惠识慌张道:“这,这是特殊配比,万不可乱动,很难再调配!若…真要查,就用工具捞一捞,可好?大人,求您!这是治病救命的药水!”
“治病救命……吗。”
重复声冷冷清清,徐有功眼神洞穿一切。
梁惠识被看的一个哆嗦,双拳紧握,还没想好怎么回,看徐有功转身,“那就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