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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项平静静地坐在火堆边,通红的火光映得他的脸庞金红,身上的皮衣破烂不堪,神色疲惫,腿上的汗毛则被烤得微微蜷曲,他却直勾勾地盯这火坑里的芋头。
他这些日子东逃西窜,数次差点死在那些练气修士的手中,也不知看惯了多少生死别离,杀了多少山越部将,鼓动那些人去冲击大厥庭。
李项平的神色不再带有深宅大院中的悠然,而是恢复了一种泥土气的粗野,这些日子的血与火已经将李项平锻炼出了一种铁血的味道,他与伽泥奚越发地相似起来。
“大王!”
阿会剌还是没改正叫法,甚至带着一众山越将李秋阳和陈冬河都带偏了,嗷嗷地叫他大王。
“那木焦蛮去了巫山,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陈冬河臂上的皮甲断了一节,露出深红色的伤口,一身泥土与黑血,手中握着地图思考着,用手指临摹着图中路线与花纹,神色凝重地开口道:
“大王千万小心!”
“说的不错!”
李项平呵呵一笑,默默攥紧了腰间的那枚剔透的明珠,心中暗忖道:
“多半是去请筑基修士,不能再拖了,要尽快将这东西送到家中。”
李项平一直打到最西边,从一个大族的祭坛上望到了这枚透明的宝珠,气海穴中的玄珠符种莫名一跳,当即明白此物多半与自己家的法鉴脱不了干系,于是取了这宝珠时时带在身边。
看了看神色凝重的陈冬河,李项平偏生要逗逗他,狭促地抬头望向他,笑着道:
“喂,河儿,是不是中意我家景恬!要不要给你去提个亲?”
陈冬河霎时俊脸通红,低头看着脚趾不说话,一旁的李秋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陈冬河气得踢了他一脚,不敢去看李项平。
李项平也乐呵呵地摇头,笑道:
“若是恬儿愿意我自是没意见!但我家恬儿必须是正妻!”
陈冬河听着这话脸上一阵火辣,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我…我……绝对…不会辜负…恬儿…”
众人自是一阵大笑,笑得陈冬河恨不得钻进地底去,阿会剌笑得直咳嗽,骂骂咧咧地道:
“我等山越看上了就抢回去当夫人,才不管你生人那一套。”
“你试试?”
李项平挑眉一笑,吓得阿会剌直呼饶命,陈冬河轻轻一笑,总算从尴尬中跳脱出来。
喷香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李项平吃得很仔细,好像在怀念十二三岁时同大哥李长湖在坑旁偷偷烤芋头吃的日子,那时他尚年幼,李长湖总是想着法子给他弄上东西吃。
身旁的李秋阳则谨慎地东张西望,防备着天空中的鹰眼,低头看向李项平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崇敬。
李项平带着他们走出了太多绝境,带来不可思议的胜利,如同山越们信奉伽泥奚是天命之子一般,跟着李项平的族兵们同样信奉他们的家主是不可战胜的。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李项平身上,他却猛然放下了手中的芋头,呆呆地愣住了。
曾经无数次在他脑海中浮现出危机与风险方向的避死延生箓气猛然光芒大放,强烈的危险感浮现而出,李项平朦朦胧胧望见自己跪倒在地,口中吐血,身边皆是呼救声和哭喊声。
“我要死了,避无可避,延无可延。”
森森寒气从脊梁上冲上头顶,李项平喃喃了一声,劈手夺过陈冬河手中的地图,从坑中拿起一块尚烫手的木炭,闭目沉思一息,在地图上涂画起来。
“大王!”
陈冬河惊得不知所措,只是连忙跪倒在地,担忧地望着他。
李项平涂抹罢,将一颗剔透的宝珠塞进他怀里,又急又快地沉声道:
“我死后木焦蛮定然回援,你等顺着这条道路往东归家!”
陈冬河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李项平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宝珠交到李通崖手中!”
“诸位!”
李项平站起身,不管身下尚还呆滞的陈冬河,昂声道:
“我死后你等皆随冬河东归,不得在此地逗留……”
李秋阳几人听得不知所措,却见李项平声音越来越小,软软地坐在地上,急忙道:
“大王!”
“家主!”
李项平举目望向天空中的烈日,双眼中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幻觉,那太阳仿佛轻轻掉下来一块缺口,如同流星一般坠到他面前。
那一块缺口刺啦啦地冒着火花,正正落在他心窝里,烫得他口斜眼瞎,他曾经用火活生生烤死了山越部落中那只肥大如猪的族长,如今这种痛苦平等地延伸到他自己身上。
“大王!”
李项平眼中的世界已经黑了下来,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到有人扑在了自己身上,又有滚烫的泪滴落在脸庞,他嘴角微微翘起,用仅存的力量发出低低地笑声:
“好低的手段!”
李项平的长发纷纷散开,显露出稀疏的白发,他活到了寻常农户含饴弄孙的年纪,一生不曾受什么大的委屈,如今唯一记挂不下的就是在诸多势力夹缝中生存的李家。
浓密的黑气从虚空中冒出,融化了他灰黑色的双目,使他的身体枯槁下去,李项平从咽喉处喷出一口黑血,沙哑道:
“这辈子老子已然活赚了!”
他脑海中电光火石浮现出诸多画面,终于缓缓定格在一片弯弯曲曲的河流上,一个少年捉罢青鱼,疑惑地举起一枚破破烂烂的青灰色鉴子,朝阳照射在他脸上,笑容灿烂。
黑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将李项平的身体干瘪下去,才欲重新遁回虚空,却见李项平升阳府中有灰色光芒冒出。
那黑气一滞,纷纷涌入李项平的升阳府中,宛若饿死鬼见了大餐般投入那枚箓气,通通消失不见了。
只余下李项平枯槁的尸体跪坐在地面上,有淡白色的毫光从他的气海穴中涌出,轻轻遁入虚空,下首的众人哭叫声一片,阿会剌目眦欲裂地喊道:
“咒术,是杀咒!木焦蛮你个小人!”
“家主!”
陈冬河跪坐在李项平身前泪流满面,低头哭了一阵,双拳掐出了鲜血,耳边尽是呜咽声,李秋阳双目微红,踉踉跄跄地走近。
“嗡嗡嗡…”
猛然听见一阵嘈杂地扇动翅膀的嗡鸣声,陈冬河呆了呆,收敛了哭声,面带哀容跪在地上挪了几步,附耳在李项平身体上听着。
“都住口!”
陈冬河皱着眉头喝了一声,众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见他在李项平的尸体上听了一阵,小心翼翼地放倒他。
陈冬河颤抖的手指慢慢搭在李项平青白色的嘴角,抿着唇轻轻用力,顿时嘈杂的振翅声大了起来,左右的阿会剌和李秋阳神情一凛,也低头跪下查看。
“嗡……”
陈冬河一用力,李项平的口中猛然跳出一只灰黑色的蝗虫出来,满身倒刺,薄翼上纹路如叶,跳在陈冬河手上蹦跶了一阵,振翅飞走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