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能,也算为冬河叔报仇了。’
一念之间,这剑弧已经嘭然打在那盾上,这不知名的龟盾想必也是这寺庙中相当重要的法器,有练气上品的模样,可【青尺剑】是筑基法器,仅此一剑打得龟盾哀鸣,这白寅子面色涨红。
他亡魂大冒,尖声道:
“冬河道友!冬河道友!速速救我,贫道要被你家人打死了!”
李渊蛟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手中已经松了松,立刻伸手向前,沉声道:
“松手,我不杀你!”
白寅子面色通红,眼睛一闭,还真就大大咧咧的站着,那法器也失去了光彩,李渊蛟把剑架在他脖子上,顿时信了五分,略有些尴尬。
“公子!公子!”
一中年人驾风从阵中出来,面色苍白,身上还贴着几个药包,苦笑地迎上来,连声道:
“误会…误会…”
李渊蛟只好闷声收了剑,朝着白寅子回了礼,略有尴尬地道:
“对不住道友了……”
白寅子犹自心惊胆战,颤颤巍巍道:
“果然是剑仙世家…这起手一剑,把贫道魂吓去了半条。”
陈冬河赔礼道了歉,白寅子这才摆手,回道:
“是贫道说话不机灵,是我要陪不是才对,公子客气了。”
陈冬河离家多年,还是按着习惯叫李渊蛟公子,连带着带偏了白寅子,李渊蛟也就随着去了,这头慢慢落脚下去,白寅子长出几口气,舌头这才慢慢舒展了,叹道:
“难怪贵族能在青池宗那凶险莫测的鬼地方脱颖而出,东侵西进,升为世家…这份果断,贫道实在学不来!”
李渊蛟这会收了剑,眉毛舒展,再也看不到之前狠辣果断的模样,是看上去有些凶气,反倒叫白寅子啧啧称赞,继续道:
“我这金羽宗治下同样仙税繁重,却远远不及那青池动不动就是赶尽杀绝,两庙之间吞并还是要上报金羽,再行兼并,也不至于把人都杀光了…”
“要我说…那青池玄岳几门,行事简直如同魔修,咱们就在这聊聊肚里头烂了,莫要说是诽谤仙宗…”
这人说话絮絮叨叨,李渊蛟只听着,终于等到他喘息的机会,朝着陈冬河关心地道:
“何至于此?”
“魔修罢了!”
陈冬河如今已经有练气六层的修为,笑了笑,面色苍白,温声道:
“前些日子有股魔修北上,要翻越西屏山,正好经过谷烟庙,我与庙中修士力战,这才保住了大阵,只是受了些伤,卧床多日了。”
“只好让庙主出来迎接,不曾想让公子误会了…”
谁知李渊蛟听了这话反倒是来了计较,追问道:
“这魔修何处去了?”
“久攻不下,已经越过西屏,兴许往西岸去了。”
李渊蛟估算了时间,多半是怎么也追不上了,只好遗憾地叹了口气。
毕竟这股魔修连这大阵都攻不破,恐怕是难得的大多数都是练气前期,若是能叫上族中修士,逮着这股魔修,杀人夺宝,便能补上这笔财政窟窿。
于是从储物袋中取了些丹药交到陈冬河手中,陈冬河身上的丹药资粮早就在那场大战中消耗殆尽,当下道谢,接过来了。
陈冬河笑道:
“这位是庙主,白寅子,这些年对我帮助颇多,无论是资粮还是灵脉都鼎力支持,心肠也善良老实。”
李渊蛟拱了拱手,算是认识了,白寅子则摆手,笑道:
“这些年冬河道友可是也帮了我不少,在庙会中替我击败了好几位对手,我可是得了好处,不白给食宿。”
这话说得坦诚,陈冬河温声一笑,白寅子复又捧道:
“冬河道友气量非凡,就连手下败将也对他钦佩不已,这些年在这大漠中得了好大名气!”
两人笑着交谈一阵,白寅子又拉着两人饮宴,直到半夜三更,陈冬河才带着李渊蛟回了院子。
院门一关,隔离内外的法阵运转起来,院中正坐着一老妪,眼角与额上起了皱纹,端着油灯,提笔写着些什么,见着两人进来,这才抬头,柔声道:
“原来是蛟儿来了。”
“姑姑…”
李渊蛟足足愣了一息,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李景恬已经五十余岁了,与昔年的记忆中完全不同,除却那一双依旧柔和温润的眸子,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了。
大黎山的凡人难得活到这个岁数,只是陈冬河花了灵物为李景恬调养,如今看上去还算健朗,丝毫不见颓唐气,笑盈盈地道:
“家中如何了?不知仲父可好?”
李渊蛟刚强至此,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双眼泪涟涟,强自闭目,五指按剑,连着【青尺剑】也嗡嗡跳起来,哀声道:
“老祖已经遗世羽化,身谢太阴了…”
李景恬脸色一白,两行泪垂下来,陈冬河则更为失态,面色数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终有…此刻,终有…此刻。”
李景恬面色苍白,她在家中便听了些消息,如今接受起来还好些,陈冬河却失魂落魄,宛如晴天着了霹雳,失声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面上的一切表情失了控,在生死危机面前都不曾变色的陈冬河失了镇定,他的两眼一黑,连退数步,难以置信地道:
“除非紫府出手,谁能杀了仲父!”
他一时间口不择言,连仲父都叫了出来,面色嫣红,原地喘息,李渊蛟连忙伸手去扶,替他梳理了体内的气脉,陈冬河终于噗嗤一声,吐出口黑血来。
他本就有内伤在身,这口血一吐,脸色倒是好看许多,抬头问道:
“可是摩诃留下的旧伤?”
“是…”
得了答复,陈冬河抹去嘴角的血迹,低声道:
“天妒英才…黎泾四子…竟然就此无声息了!”
李渊蛟微微偏过头,李尺泾的死讯家中并未承认,只是陈冬河多年承担家中砥柱,想必也有所凭依,只是藏在心中,如今情绪激愤,脱口而出。
李景恬抚慰一阵,陈冬河也迅速恢复过来,垂头道:
“见笑了。”
李渊蛟说不出那些劝慰的话,默默为他调理气脉,陈冬河开口道:
“冬河有伤在身,且待属下调理一二,明日便带着公子前去谷烟坊。”
李渊蛟连连点头,夫妻两人搀扶着进了内院。
不多时,门扉中便传来压抑着的呜呜哭声。
李渊蛟默然听着,怅然若失,独自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桌案上的茶水一滴未动,在如血般的残阳中照得青红一片。
他把手放在膝上,把目光投向大漠边的红色夕阳,大漠孤烟,如蛟如鲸,如狼如蛇,在天边涌动,慢慢奔向黑红色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