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站起后仍恭恭敬敬的道:“乌雅大人如此谦下,令人好生佩服。乌雅大人是二等伯爵,爵位比卑职高得多,何况乌雅大人少年早发,勇冠大清,封公封侯,那是指日之间的事,不出十年,乌雅大人必定封王。”
张天宝哈哈大笑,说道:“倘若真有这一日,那要多谢施将军的金口了。”
索额图笑道:“老施,在北京这几年,可学会了油嘴滑舌啦,再不像初来北京之时,动不动就得罪人。”
施琅道:“卑职是粗鲁武夫,不懂规矩,全仗各位大人大量包涵,现下卑职已痛改前非。”
索额图笑道:“你甚么都学乖了,居然知道天宝大人是皇上驾前第一位红官儿,走他的门路,可胜于去求恳十位百位王公大臣。”
施琅恭恭敬敬的向两人请了个安,说道:“全仗二位大人栽培,卑职永感恩德。”
张天宝此时才打量起施琅,见他五十左右年纪,筋骨结实,目光炯炯,甚是英悍,但容颜憔悴,颇有风尘之色,问道:“施将军几时来北京的?”
施琅道:“卑职到北京来,已整整三年了。”
张天宝奇道:“三年?为何?”
施琅道:“皇上召卑职来京,垂询平台湾的方略,卑职说话胡涂,应对失旨,皇上一直没吩咐下来。卑职在京,是恭候皇上旨意。”
张天宝心想:“看来康熙早就在着手如何攻取台湾了。恩,康熙这是在磨练此人。”
随即笑道:“皇上英明之极,要施将军在京候旨,定有深意。你也不用心急,时辰未到,着急也是无用。”
施琅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得蒙乌雅大人指点,茅塞顿开。卑职这三年来,一直心中惶恐,只怕是忤犯了皇上,原来皇上另有深意,卑职这就安心得多了。乌雅大人这番开导,真是恩德无量。卑职今日回去,饭也吃得下了,觉也睡得着了。”
张天宝笑着说道:“皇上曾说,一个人太骄傲目中无人,就不堪重用,须得磨练一番。皇上没降你的官,没有惩戒你,只是让你在京城呆了三年,那是皇上有心栽培提点你,将军可要铭记在心啊。”
施琅连声称是,心中激动不已。
索额图捋了捋胡子,说道:“是啊,天宝爵爷说得再对也没有了。玉不琢,不成器,你当谨记。”
施琅应道:“是,是。”
张天宝接着问道:“施将军,请坐。听说你从前在郑成功部下,为了甚么事跟他闹翻的啊?”
施琅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本来是郑成功之父郑芝龙的部下,后来拨归郑成功统属。那一年郑成功在福建打仗,他的根本之地是在厦门,大清兵忽施奇袭,攻克厦门。郑成功进退无路,十分狼狈。卑职罪该万死,不明白该当效忠王师,竟带兵又将厦门从大清兵手中夺了过去。”
张天宝道:“你这可给郑成功立了一件大功啊。”
施琅道:“当时郑成功也升了卑职的官,赏赐了不少东西,可是后来为了一件小事,却闹翻了。”
张天宝‘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那是甚么事?”
施琅道:“卑职属下有一名小校,卑职派他去打探军情。不料这人又怕死又偷懒,出去在荒山里睡了几天,就回来胡说八道一番。我听他说得不大对头,仔细一问,查明了真相,就吩咐关了起来,第二天斩首。不料这小校狡猾得紧,半夜里逃了出去,逃到郑成功府中,向郑成功的夫人董夫人哭诉,说我冤枉了他。董夫人心肠软,派人向我说情,要我饶了这小校,说甚么用人之际,不可擅杀部属,以免士卒寒心。”
张天宝听的冷哼道:“军中之事,妇道人家懂得甚么?犯了军法倘若不斩,以后如何治军,如何带兵打仗!”
施琅登时大起知己之感,一拍大腿,说道:“乌雅大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您也是带惯兵的,知道军法如山,克敌制胜,全仗着号令严明。”
张天宝道:“我知道了,定是施将军斩了此人,恶了那董夫人。”
施琅道:“大人明鉴。也是卑职一时忍不下这口气,亲自去把那小校一把抓住,一刀砍了他的脑袋。卑职杀了这小校,自知闯了祸,便去向郑成功谢罪。我想我立过大功,部属犯了军法,杀他并没有错。可是郑成功听了妇人之言,说我犯上不敬,当即将我扣押起来。我想国姓爷英雄慷慨,一时之气,关了我几天,也就算了。哪知过了多时,我爹爹和弟弟,以及我的妻子,都给拿了,送到牢里来。这一来我才知大事不妙,郑成功要杀我的头,乘着监守之人疏忽,逃了出来。过不多时,就得到讯息,郑成功将我全家杀得一个不留。”
张天宝听的摇头叹息不止:“那郑家人当真是寡恩薄义,无情到极点。”
施琅咬牙切齿的道:“郑家和我仇深似海,只可惜郑成功死得早了,此仇难以得报。卑职立下重誓,总有一天,也要把郑家全家一个个杀得干干净净。”
张天宝也点头恨声道:“不错,郑家人没一个好玩意,都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