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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者

湘哀盯着那五个人看了许久,才跟着悯年前行,这一层都是单间病房,往来的人稀稀疏疏,护士小跑着经过她们,甚至连一眼探寻都没有。

病房的门被虚掩着,悯年试探性地敲了三下门,听到林冉萧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悯年忙道:“是我!”

林冉萧闻言,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你来啦,快进来吧。”

悯年先走进去,湘哀跟在后面,几乎是一丝不苟地握着门把手轻轻把病房门关上了。

林冉萧本来深藏了厌烦情绪的双眼在看到女朋友身后跟着的把帷帽压得低低的女人后闪过一丝惊异,转瞬即逝。

湘哀鞠躬四十五度先向林冉萧问好,姿态放得极其端正:“林先生,我是评报报社的一名记者,我送周主编过来,顺便向您问好,告辞了。”

林冉萧笑道:“辛苦你了,我以前和你们周主编是交情不错的大学同学,还要麻烦你来送她,早知道我就派人去接了嘛。”

湘哀淡淡地绽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不碍事,能送周主编过来,我很荣幸。”

说罢就离开了。

她不按说好的发挥,悯年愣了一下,却听林冉萧冷声问:“你把别人带来算什么意思?”

“你有多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悯年不假思索地反问。

湘哀轻描淡写抛出的那几句话戳到了她心底的不安,爆发式的疑问如野草滋生蔓延,冲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她在林冉萧面前一向表现得很迁就,所以这一问把后者也弄得有点懵了,半天才道:“你觉得应该让别人知道?”

悯年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难道你认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冉萧耐心解释,“但是我不希望你卷进一些完全没有必要的麻烦中,我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湘哀也是这么搪塞她的。

悯年冷静下来觉得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货,便冷冷笑道:“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陡然想起那时她对着林冉萧说出一起的话时,林冉萧说:

我曾经有一个故人。

她当时并不认为有什么关系,她不是那种把自己的所谓贞洁看得极重的传统女性,她只是希望按照自己的想要的方式去活着,不在乎社会的名缰利锁、贬嘲桎梏。

林冉萧能理解她,这就足够了。

而湘哀说的话,意思是她不懂林冉萧,林冉萧也不懂她。

当时她也不记得在什么机缘巧合下她和湘哀说了一点晚宴初见的事情,湘哀讥诮地评论道:喝几杯酒,跳两回舞,足够把你自己卖出去了,你以为那是什么风花雪月?

她不知道究竟是湘哀在某些方面早已洞察了先机,还是说如此通明地了解她这个人,她确实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厌倦浮浮沉沉善变不安的生活,也就心甘情愿地陷于其中。

林冉萧的眼神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惊讶错愕,可能是习惯了她的迁就和软弱,一时难以接受她不依不饶想求一个答案的执着,楞在原地一句话不说。

“你是不是很清楚我的想法,所以才……有恃无恐?”悯年怒极反笑,指着床头的心电仪上跳动的线问道,“那天你晕倒后,我一点都没有停,抢着时间送你来医院,陪护了八个小时,然后我见你那帮生意伙伴来了我才离开,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那下属有朋友也住院,看到我才送我上来,怎么你还心里不舒服了?你说这话之前不应该先扪心自问自己有资格说吗?”

林冉萧沉默着没有答话。

悯年想起了湘哀嘱托的话,好歹压下火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出乎意料的是,林冉萧点了点头。

“我身体很不好。”他指了指旁边的医疗器械,笑道,“你看出来了吧,所以我也从未给你什么承诺,因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悯年心下当即有些动摇,想了想仍旧道:“我有一个熟人是外科医生,我把你的住院检验报告给她看过,包括片子、血检等等,她说你做过移植手术。”

林冉萧淡淡笑道:“是的,是做过。”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悯年质疑地望向林冉萧幽深的瞳孔,“这之后还有原因吧?你跟我说你是三十五岁,为什么身体会差到这种程度?如果你解释是你的先天性疾病,那为什么你平时没有吃药的习惯且发病症状不符合?”

林冉萧依旧镇定自若:“我早年乱,把身体搞垮了,就是这样。”

悯年笑道:“她认为你做过不止一次移植手术。你磕什么药能把肺给弄坏了——不要说你在抽烟,就我平时对你的观察来看,你在我面前从不抽烟。就算你能忍得住,那也只能说明你烟瘾不大,还不至于严重到这种地步。排异反应很严重吧?滇市的空气质量也不错,是什么让你在这个年纪患上这么多病的?”

林冉萧忽然就低下头看着雪白的被单床单笑了起来。

“你那位熟人,医术很高超吧?”

悯年淡道:“可以算是。”

“我一身毛病确实是吃药得来的。”林冉萧正色望向自己实际上的女朋友,“我没法解释,因为我不是很懂究竟问题在哪。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提醒一下那位熟人小心一点。”

湘哀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窃听接受器,闻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到那天,你的身子能撑得住吗?”

她站在医院大门前,仰头望着微薄的阳光,左手慢慢地按住心口的位置。

“你等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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