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哭喊着消失之后现身的是耀,他双手捧着满满一捧雪吾蜥药丸从远处走来,可是,他的身影永远定格在原地,无论如何也走不近。两人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苏莱特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道歉:“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耀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天空落下纷纷扬扬的雪片,直到它们落地,苏莱特才看清那些其实都是黑色的羽毛,羽毛越积越多,埋没了苏莱特的脚踝,然后是膝盖……从羽毛中慢慢伸出一条沾满血污的手臂,五指已残缺不全,颤抖着摸上了苏莱特的小腿,扯住她的衣服。苏莱特被荆棘死死缠住,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浑身是血的莱斯丽挣扎着从羽毛里钻出来,满脸幽怨地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已经变调的谩骂:“贱人,他们都死了,都是因为你!”
苏莱特在一阵窒息中醒来,心跳如擂鼓,她大口喘息,伸手一摸,额头上密密的一层冷汗。在看清眼前的景物之后,她擦汗的动作停住了。
身下是绵密的长绒地毯,她半坐半卧,面前高高的床铺上睡着一个人,床边的椅子上坐着另外一个,叠着长腿,手指一下下叩着扶手。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看上去一模一样。
苏莱特扭头望向镜墙,镜子里映出的是她6岁的容颜。
是个梦中梦吗?苏莱特一阵怔忪,默默盯着镜子里的童颜。为什么会梦到被封印的自己?她又转向椅子里沉默的那个人,这是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判定不太自信。
“泰?你把克罗莱尔从玻璃房搬回来了?”
指尖的叩击停下了。一阵静默后,他站起身朝苏莱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他仍一如既往地对她露出和善的微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是我,苏莱特,我是克罗莱尔。”
如果不是这句话,苏莱特完全认不出这个陌生的克罗莱尔了。她从来不会认错他们,这次却错得离谱。
“我竟然认错了。对不起……”苏莱特低下头。
“这不怪你,别说那三个字……”克罗莱尔话没说完就被苏莱特急切地打断。
“因为我的失误泰才断了药。我还差点失手杀了他,都是我的错。”苏莱特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说下去,“克罗莱尔,也请你替我向泰说声对不起,我已经下定决心离他而去。这对我们两个都好。以后,我只远远地看着他,不会再走进他的生活。”
“……”
原本要说的话哽在克罗莱尔喉头,最终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路西法他——需要一个人来转嫁罪名,泰是他不能舍弃的重要棋子,而你……”
“我明白,没关系。”苏莱特抬起头来冲克罗莱尔绽放一个笑容,眼中一片清明。
“我没能第一时间赶到是因为和那边断了联系。而即便我收到了消息,我也无法赶过去。这件事早已注定了结局。如果让我在你和泰之间二选一,我选的人永远是他。无法同时守护你我很抱歉。可这就是我,我不想欺骗你。”克罗莱尔揉了揉她头顶心的头发,流露出对她的怜惜。
“我知道,没关系。克罗莱尔,你不欠我。”苏莱特又微微一笑,平静地回答。
“我做了这个梦境,是要混淆泰的梦境与现实。过去的现实会被他认为是一场梦,而这个梦境则会成为延续的现实。泰的记忆会被改写,复活你的人是路西法,而你从来不是泰的未婚妻,而是魔君之王的宠姬。泰替他养了你几年,六岁那年把你送回镜宫。从此以后,你就称呼泰为哥哥,好不好?”
苏莱特认真地听完克罗莱尔的一番话,目光越过他,望向床上安安静静睡着的人。明知道现在身在梦中,那不过是克罗莱尔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影,她却无法收回目光。
“这是路西法开出来的条件?”她幽幽地问。
“对,这样一来,他会治好泰的病,再也不需要雪吾蜥。”克罗莱尔直言不讳。
“也治好了路西法的心病,皆大欢喜。”苏莱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欢喜。
最终,她点了点头,眼里一片死寂,轻轻说出了“真好”两个字。
“苏莱特,在你知道这件事之前……”克罗莱尔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出心中的疑问:“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心离开泰?”
听他这么问,苏莱特回过神来,眼里划过一丝眷恋的微光,语气却释然:
“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我的梦,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