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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佑安从魏思温身上除了学到敛窍法门外,耳濡目染间,骂人的招式也学到了不少。怒意连带着戾气,对着那颗远远滚落的人头,骂声酣畅淋漓,良久才作罢。
骂痛快了长长吐了一口气平静心绪后,杨佑安才猛然怔住,刚刚太过投入甚至于忘我,这时才觉察到身后的异样气息,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只是杨佑按没想到会在龙头州之外遇见他,总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杨佑安背对着身后的人默然呆立片刻,戾气渐渐消散,弯腰从杜锦肥肉层叠的肚皮中扒拉出那柄原本就属于裴寒音的断河剑,扯出些笑容来缓慢转身。
转身望去,见身后的公子面容平静如水,目光是他所熟悉的清冷。算起来二人也是有不少时日未见了,期间的那些波折,孰对孰错,三言两语实在难以道清。既然道不清那便不如不说,相视无话,气氛果然如预想之中一样尴尬。
杨佑安不自在地用手背蹭着脸颊,看了看白衣白鞋、纤尘不染的裴寒音,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这一身染了血污衣衫和手中的长剑,苦涩而笑,用力甩了甩长剑上的猩红血迹,提起剑身对着不远处的白衣比量了一阵,依旧觉得不搭,但又因为左手动弹不得,不能拭去剑上的残余血污,杨佑安只得大声道:“媳妇儿,等我把这剑擦干净了再还给你好不好?”
裴寒音闻言面容冷峻了几分,拢起眉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杀气,不知是在嫌弃杨佑安的一身肮脏还是在不满他没脸没皮地叫的那声媳妇儿。
但杨佑安看着裴寒音的这番神色才算露出了几分发自真心的笑容,一路上积攒的戾气终于在这时消散殆尽,调息收起周身的磅礴气机,转头望了望远处即将坠入地平线以下的日头,这才从刚刚的血腥酣战中回神,收起笑容神色凄惨,再望向裴寒音时满脸写着无处可去四个字。
裴寒音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眯起眼睛瞧着他脚边的两具尸首,神色复杂,收回目光后转身便走,一语不发,决绝得像是不认得杨佑安这个人。
不过杨佑安几年前就已习惯这位白衣剑客的态度,微微犹豫后,试探性地迈出步子跟在裴寒音的身后,踮着脚尖似乎是在做贼,见他没有驱赶自己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踉踉跄跄跟近了几分,离着裴寒音二十丈远,不多也不少。走了几步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被连累着死在马棚中的灰马,心中满是愧疚歉意。
裴寒音一路缓行,始终没有回头。
提剑跟在裴寒音身后的杨佑安一路都在低头咬牙忍痛,只是偶尔抬眼瞟一下面前的白衣木剑,确定自己没有跟丢,一肚的子疑惑暗暗翻涌,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约莫两柱香的功夫后,裴寒音走入了一间寺庙中,寺庙不大,庙前立着个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空潭寺”三个字,庙内有三两年轻僧人洒扫,清净得连香火气息都闻不到。
原来武平大旗虽然悬在龙头州临城的城头上,但裴寒音却并不住在临城,甚至并不住在龙头州境内,而是在临城外的那些官兵老实安分了之后,借宿在了州外的这一处偏僻佛寺中。
杨佑安随着裴寒音入寺,穿过一条常青松遮掩的禅意小路,来到了一间低矮小屋外,顿住脚步后刚要开口倾泻满心的询问,却见一人掀开深蓝色的粗布帘子从屋内走出。这是一位中年的和尚,面容清朗和善,青色袈裟随风缓缓飘摇,满身的佛家清净之意,这和尚在看到杨佑安之后却略微愕然,继而笑容和煦,缓缓施了一礼。
沉默半晌的裴寒音终于开口说话,却不是对杨佑安,而是冷冷向那青衣和尚说道:“借你的修髓散一用,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杨佑安讶异地张了张嘴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本以为见了裴寒音少不了刀剑相向,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杨佑安莫名其妙地有些发怵,不知裴寒音到底意欲何在。
青衣和尚微笑点头,双手合十在胸前,却是向杨佑安问了一句:“不知施主可还记得贫僧?”
裴寒音一怔,转头撇向杨佑安,目光如刀。
杨佑安被二人弄得愈发茫然,望着青衣和尚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皱眉道:“晚辈不知。”
和尚眼神柔和,低眉解释道:“贫僧今释澹岩,当年在长安曾得公子的美酒解渴。”
杨佑安回忆一阵,这才猛然忆起,惊讶道:“原来当日的人就是是大师,可是大师怎么……”
“秋日风寒,不宜久吹,贫僧先给公子处理一下伤口吧。”今释澹岩打断杨佑安的话,瞥了眼皱眉立在一旁的裴寒音,继续道:“既然公子是寒音的故友,有什么话到屋里慢慢说。”
杨佑安点点头,撩眼皮瞄了眼目光中寒芒未收的裴寒音,冲他笑了笑,做了个多谢的口型,接着随今释澹岩走入屋内,却暗中提了提气机以作警醒。
这屋子虽小,摆设却整齐干净,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味道,今释澹岩从桌上匣盒中拿过一个小瓷瓶,轻轻触了触杨佑安的左臂,又瞧了瞧他左肩上的伤口,抿唇不语。裴寒音则立在窗边,侧头望着渐暗的天色,看不出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