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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斜下的时候,韦元宏躺在前院的藤椅上哼着没有规律的调子,不去打扰独自盘腿坐在道观后一片青绿草地上的杨佑安,杨佑安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由青紫转向紫红的淤血,怔怔出神。
既然连韦元宏都没有办法,杨佑安便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救自己。实话讲,他现在有些后悔为符离挡下那一剑,只可惜再后悔也不能回到那个大雨的深夜,想到此生不能让那个招式诡异的撑伞男子俯首称臣,他还真是心有不甘。
攥起手掌不再去看掌心中触目惊心的痕迹,杨佑安抬头望向淡红色、如同缎子一般铺展开的晚霞,耳边是温柔抚过、夹杂着青草香气的微凉春风,只是听风的人,心底有着些许落寞。
韦元宏让杨佑安在道观里住上月余,他也好尽力帮忙调理,杨佑安却谢绝了他的好意,只说住上三两日缓一缓便会离开,因为万一自己真是不争气地没熬过一个月死在了青城山上,韦渔火到时候嘴上或许不说,心里肯定惦念,杨佑安可不愿被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小姐记挂着,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后,准备几天后赶去敦煌城,虽说凭自己现在的样子估计没办法拿到悬天棺里的那串佛珠,但凡事无绝对,既然答应了裴寒音,就无论如何也要去试一试。
比起让韦大小姐伤心愧疚,杨佑安倒是更希望裴大美人能念着他的好,为他难过难过。说起来奇怪,杨佑安之前只见过一次裴寒音的笑,就有了一种人间风月不过如此的感觉,他却不知道裴寒音哭是个什么样子。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喜怒哀乐毕竟是人之常情,他可不信裴寒音没哭过,杨佑安歪脑袋想着,要不下回再见面就试着把裴寒音弄哭?只是不知会不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惆怅间,杨佑安忽然觉得支在草地上的左手痒痒的,转头去看,是一只灰色的兔子擦过自己的手边,杨佑安抬手一抓在了兔耳朵上将它提起,那兔子四蹄悬空乱蹬,欢实得很。
提溜着兔子再抬头一看,瞧见了正向自己走来的韦渔火和祺然,一身鹅黄衣衫的韦渔火怀中抱着一只纯白色的红眼兔子,祺然则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处。这一幕让杨佑安忽然想起了那个月上广寒宫的嫦娥传说,只是不知祺然是那永世不得相见的后羿还是砍树不停的吴质,杨佑安晃了晃脑袋甩掉有些晦气的想法,揉着欢实灰兔子软乎乎的肚皮向祺然问道:“诶傻小子,你还真去逮兔子了?”
祺然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道:“其实……都是渔火逮到的。”
“哟呵。”杨佑安转向韦渔火,表情夸张道:“不愧是韦女侠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抱兔子的韦渔火眯了眯眼睛,向杨佑安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杨佑安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屁股,瞄了眼祺然,轻声问道:“傻小子,你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祺然微微一怔,脸上红了几分,垂下眉毛望着杨佑安,诚恳道:“杨公子,那天的事,对不起……”
杨佑安发自真心地温柔微笑,摇了摇头,“本就不是你的错。”
终于正正经经道了歉的单纯少年脸上露出几分释然,缓缓呼出一口气,却忘记询问面前好脾气公子的伤势究竟如何,倒是平时有些粗心的韦渔火弯下身子一把掐上了杨佑安的脸颊,左右看了看,嘀咕道:“貌似好些了。”
韦渔火果然看不出韦元宏所造的表面现象,杨佑安也没有戳穿,只是应和道:“你爹可是江湖中公认的可以证道长生的剑仙,他还能治不好我?”
韦渔火虽然知道杨佑安的话里有一半的阿谀奉承,但还是觉得很受用,抱着兔子得意笑了笑,而这一笑让竟杨佑安恍惚着想到了萧嫣,也不知那丫头回到长安了没有,更不知长安如今是个怎样的局势,以及他那皇兄的龙椅坐得是否稳当。
“我爹呢?”韦渔火打断杨佑安的思绪问道。
杨佑安回神,拎着灰兔子站起身来,道:“他在前院晒太阳呢,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唱的是啥,难听死。”
韦渔火轻描淡写道:“他那破铜锣嗓子自然唱得不好听,我娘不止一次地笑话过他,可他就是死性不改。”
杨佑安闻言鼓了鼓腮帮子没敢多问,关于韦渔火娘亲的事情他从谢阳那里略有耳闻,据说那女子长得柔美,人又温和,可惜的是还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世了,谢阳最后还拍着大腿感叹:那样一个本来可以在武道上大有成就的女子,怎么就偏偏甘愿和韦元宏过清苦日子呢。
杨佑安很少听谢阳对一个人如此感慨,故而在心里对韦渔火的娘亲添上了几分敬重之意,他也依稀记得那女子姓江,名叫江润秋……
当天晚上,韦渔火宰了怀中抱着的白兔子来吃,别看韦渔火是个女子,但做起杀鸡宰兔的事情来简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杨佑安虽说早已对韦渔火的各种打打杀杀的行径见怪不怪,但看着她利落地撕下兔子皮时还是满心同情地拍了拍祺然的肩膀。
祺然转过头来,一脸的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