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句说的是古戏文,后半句说的是现在!当然这“现在”不尽然是事实,因为亲情从没有断过。
只是嫂子的气焰又被硬生生地压制了许多,再强悍的女人也架不住丈夫和小叔子的轮番批驳,问题的关键是嫂子算不上真正的强悍。
她挺着柔弱的身板,扯掉了俞大明的门框上,还有自家屋的内外,贴着的大红囍字和喜庆的窗花,那些都是出自她本人的手笔。她扯的时候的确是用了些狠劲,也只有这样,才能略微平息她心中的委屈。
此时,嫂子也刚知道自己怀了第三胎,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多希望自己此回也能跟俞香兰一样闻不得葱香味,自己的男人也跟小叔子俞大明那样小题大做,可恨自己腰板子并不粗壮,但却没有异样的妊娠反应。老天为何如此的不公?同样的当个大肚婆,老天却不曾给个机会,能让自己稍稍矫情,好歹让自己男人呵护一回。她突然又有些羡慕起俞香兰来。
俞香兰许多天以后才从母亲的口中知道了“扯菜板”的事。
叶芙槿戏谑地叙述了事情的始末,最后撂下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左邻右舍都笑话了大明,可我觉得他是个会疼老婆的好男人。咱们福宁男人都是大男人,在外可以辛劳打拼,但懂得对老婆体贴的男人真的不多见。”
俞香兰并不以为然,反而对嫂子有些小愧疚。她腆着大肚子,已过了妊娠反应期,似乎已经忘了那些难受恶心干呕的日子。
或许这就是生娃女人的通病,生儿育女若被视作了天经地义,轻易地忘却某种痛苦,恰是母性的伟大之处。
此时,全国上下正掀起了“学习大庆油田,学习铁人王进喜“的狂热浪潮。
大庆油田作为新中国第一口出石油的油井,为中国狠甩掉了无产油国的帽子,而工作永不疲惫的铁人王进喜是大庆油田的标竿式的人物,是值得全国人民,无论男女老少,学习和崇敬的模范英雄。
俞香兰挪着笨重的身体,不敢惰于任何积极向上的机会,她用铁人的高尚情操来为自己鼓劲。
在中国北方广阔的大地上,无数个油田举行了大会战。一个铁人前面走,千百个铁人跟上来,大会战出现了“前浪滚滚后浪涌,一旗高举万旗红”的喜人局面!
而在福宁地域,另一场大会战也正在进行。
几个月前国民党空军RF一101飞机胆斗进犯,福宁高炮驻军击伤了它们,令它们仓惶而逃。
被海峡对面的台湾军队凌空入侵,简直就是福宁人民的奇耻大辱,不将它们当空摧毁,不过算是给了台湾反动派一点点面子。但为了宝贵的生命安全需要,福宁县上下开始了“三年备战“工作,掀起了挖防空壕、防空洞的**。
俞大明忙于在县城上班。俞香兰就在村里身先士卒,充当了一个主要的劳动力,挥不了洋镐,就拿起了铁揪,挑不动俩箩筐,就挑一挑俩畚箕。
在完成村里指定的战地作业同时,她还一门心思地要将自家屋后的一坡地,挖出一个防空洞来,不仅仅以防万一,而是以策万全。
俞香兰拖着孕肚,硬是用锄头挖出了一个窝得下一个大人的小防空洞来。
她的此番斗志令嫂子胆寒不已。
也因为这种铁人般的斗志,俞香兰的头胎生产,比预产期提早了整整一个月。
叶芙槿踮着小脚过来侍候月子,忍不住一阵数落,:“你个大肚婆跟男人抢活干,鬼差就等着收一尸两命。”
俞香兰一边朝她嘟嘟嘴,一边抚着婴儿的小脸蛋,一脸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
叶芙槿继续唠叨:“人家铁人是真铁人,你不过就是只装娃的瓷瓶,瓷瓶也敢称铁人?幸亏孩子没出事,大明真的是倒霉才娶了你,搁我一早就得休了你。”
俞香兰听了一番内疚,小声地说:“阿娘,您别说了!”
叶芙槿端了一小碗红糖水,俞香兰想要下床,却被她一把摁下。
叶芙槿:“好好地呆在床上,月子婆身子弱,不能多动。”
俞香兰听到母亲微喘的声息,不好意思地说:“阿娘,再怎么着,我也不过就是生了个孩子,怎么就跟个病人似的?您这白天一餐一餐地忙着,还有许多洗洗刷刷,晚上还要帮我照看孩子,把您给累坏了。”
叶芙槿叹叹气说:“谁让你没婆婆来着,但你男人有本事,买得到红糖与鸡蛋。许多户人家可是都连蕃薯都吃不上了。”
俞香兰弱弱的问:“阿娘,那咱家里的人能吃饱吗?”
叶芙槿摆摆手:“凑合着吧,家里的男人们要干活,带稀的喝个囫囵饱。只是苦了家里的孩子,饿了就哭,你阿爹一听孩子哭,就往死咒自己,说造了什么孽当年要从南洋跑回来,听说那些留在南洋的人,生活好得不得了。”
俞香兰俏皮地说:“阿爹当年要是不回来,哪有我们母女能在这儿说话?”
叶芙槿禁不住也笑了,:“这就是命数!你阿爹还说了,如果他年轻几岁的话,他还要下南洋,给老婆孩子挣一个快活的日子。我跟他说呀,这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在一起过日子。要是他又下了南洋,这年头倒是可以给我们寄些米面呀,还有大洋什么的,一家人倒是不挨饿了,但我这心估计是要落得空。只有看着一家人在一起,我才觉踏实。”
叶芙槿坐了下来,扯过俞香兰还没完工的小衣件,拿起了线,眯上眼想穿针,口不停歇地又继续说:“要当娘的女人不如多费点时间,给小孩做些小衣裳的针线活,跑去挖什么防空洞。小日本飞机当年都没能把咱母女给轰了,还怕国民党的?你看看你这些活做得这么粗糙!哎哟,现在你可不能再做这活了,月子婆可经不住伤眼伤腰。”
俞香兰煎熬着过了一个月子,母亲的碎碎念让她心中确有劫后惊魂之感。出了月子后,她不再理睬防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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