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香兰悻悻地说:“那次刚挖完防空洞就塌了方,亏得这小家伙在肚子里闹了点事,让我没去成。村里的阿才给砸断了腿,现在还瘸着呢。还是那年怀海海的时候好,不过早请示、晚汇报,读读语录,估计海海在肚子里太安逸了,出了娘胎就捣腾开了。”
俞大明劝慰说:“谁让你是干部家属,又会识字,革委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咱花点心思,把俪俪也培养成像她妈妈这么能干的人。”
俞香兰突然间想起要去学生家做家访,赶着匆匆要出门,可走时依然不忘狠狠地说:“大明,你帮我再惩罚下海海!让他长记性!小时牵牛绳,大时偷牵牛!少时不管,大了等着进牢房!”
俞细命想不通般地说:“我怎么觉得香兰儿说的都是毒话。”
俞大明:“她是忙糊涂了,也是忙得尽上邪火。您都不知她是怎么惩罚洪洪的哟,真的是轻则刻骨铭心,重则要人命的那种?。早几年前,菜刀都敢上手了哟。”
趁俞香兰不在家,俞大明借机叨开了俞香兰管教俞敏洪的事迹。
俞香兰安排的健康餐饮常有这样的形式:一小碗米饭、一块煎鱼或油炸鱼,几片青菜和几条萝卜干,这些鱼块一般是带鱼或是昌鱼。带鱼和昌鱼的骨骼分明,细刺较少,而且是俞大明的权力范围内可以保障的供应。萝卜干则是母亲叶芙槿亲自腌晒的。
俞敏洪曾经也有过普通男孩特有的顽皮,幼小时经常耍点小心机破坏规矩。他天生厌恶鱼的腥味,一遇见鱼块,就偷偷地软硬兼施,要姐姐或弟弟帮忙消灭。
有次正当他威胁俞敏涛时,恰被俞香兰撞了个正着。俞香兰像拎小鸡似地把他拎起,使了一个狠劲把他甩出了门外,并拿起了长鞭子,赶在他想站直身子之前,狠狠地鞭了一下,再次让他狼狈地趴在地上。那天中午的太阳烈得门前的石板条上直接煎熟鸡蛋。俞敏洪硬是被勒令在滚烫的石板条上跪了近一个时辰,一张小嫩脸蛋被晒得红肿,幼嫩的膝盖处冒起了烫伤的水泡。
俞大明的心又疼又恼:这是亲娘干的吗?比后妈还后妈呀!
但他又无法责备妻子,俞香兰每天都为孩子焦头烂额,谁能压得下那股蹭蹭往上冒的邪火?他只好事后安抚,不仅要安抚大的,还要安抚小的。
俞大明安抚俞香兰的惯用技俩就是甜蜜的言语再加温柔的手上动作,嘴上说着:“香香兰,别把自己气坏了,小兔崽子不学好,看我怎么收拾他!来,我先帮你捏捏,放松放松哈。”?他的一双手体贴温柔地帮俞香兰揉揉肩膀捏捏背,上下其手得让俞香兰直翻白眼,但又舒爽得不思言语。
而对于俞敏洪,俞大明安抚的手段则是买回一两块小礼饼,然后压低嗓音说:“千万别惹女人生气,尤其是你妈那样的女人!鱼再难吃也是让你吃的,可你要是被太阳烤熟了,就会被你妈妈整个又给吞进肚子了。想想就知道哪种更划算啦,我的儿子!”
那时才五岁多的俞敏洪不甚了解吃鱼和被吃的本质区别,只好嘴里含着饼,眼眶里打滚着冤屈的泪水。不过在多年后,他在日本时,看见有一款日式便当,类似母亲当年的料理:白米饭,鱼块,萝卜干。他就浑身地不自在,童年时留下的心里阴影无限地扩大开来。
在随后几次的待遇中,俞敏洪甚至被俞香兰直接用菜刀架到了脖子上。恰巧那天俞香兰正在切菜准备做饭,听到俞敏佳带着哭腔,几番劝阻不了俞敏洪和俞敏涛的争执,菜刀就成了俞香兰顺手教训儿子的道具。
当俞大明又一次边看着俞敏洪含泪吃礼饼,一边抚摸着儿子脖子上清晰可见的刀拉印痕时,无限无奈地说:“儿子呀,你妈是只大老虎呀,千万别惹大老虎,知道吗?”
他的心底里对俞香兰一顿臭骂:虎毒不食仔,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可心底里翻江倒海的不满,到了俞香兰的面前,却又化为春天里的和风细雨。
被如此这般地惩罚过几次后,俞敏洪对父亲有了天然的失望,却对小小的礼饼有着深入骨髓的依恋。在后来的日子里,俞敏洪对俞香兰的喝斥声噤若寒蝉,每当俞香兰怒目相向时,他就像神龟般地缩回任何反抗和武逆的苗头。
在俞香兰的眼里,老三俞敏涛也是个不省心的货,但他并不惹事,招她烦的不过觉得他天生是个“骗钱精”。
俞敏涛似乎天生具有强大的洞察力,他从双生哥哥所遭受的待遇中学会了如何更好地生存。小小的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智慧,他总有办法让他的姐姐和哥哥自发自觉地将他们的零钱贡献给他。
俞敏涛将罗集到的零钱几乎都用在购买小人书上。蹬长腿,将小身子趴在村供销社高高的柜面上,眨巴着眼,搜寻他喜爱的小人书,是他童年里的渴望和快乐。
俞大明经常带回些崭新的小人书,每次都让俞敏涛惊喜得狂叫,但俞敏洪从不曾被那份惊喜感染过。
俞细命听说完几个孩子的表现,不禁感慨说:“佳佳和俪俪生来就听话,俪俪乖巧得跟只猫咪似的。俗话说百子百性,一个娘生的孩子总是有差异。”
俞香兰家访完学生后,走在路上,一路寻思:娘家嫂子和弟媳妇明里说了海海的顽劣,但傻子都能听出来,她们暗里却是对母亲和自己的不满。怪也只怪儿子太皮实,但也不能放任他所为,不如想法带在自己身边。可他毕意太小,再忍一忍些时日,得硬着头皮去求校长,让他破例收下海海,小顽皮当个寄读生,多少学点东西,也能受到学校统一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