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去,出现在大黑板上的录取院校已经是普通师范类专科学校,那几个上了重点大学的理科班同学名字已经不见了,因那大黑板上挤不下而被擦掉,而他们也已陆续收到各院校的通知书。
这一天依然是失望而归,俞敏俪往回走的步伐无比迟缓,双腿如铅注般地沉重,她的心也一并地往下沉。烈日照在头顶,原本白皙的脸蛋显得分外通红,日照似火灸般地灼伤她的肌肤,可她丝毫未觉疼痛,步履艰难地回到家里。
在厅里,班主任正对着俞大明激动地说:“老俞呀,你赶紧替你家敏俪想法子吧,也不是今年的情况太特殊,往年其实也一样,有能耐的家长哪个不在这时显身手!”
俞大明抖着嘴唇,嗫嚅着还没说出话来。俞香兰就已满腔怒意和着急:“老俞就一死脑筋,一早就跟他说过了,我家俪俪是会读书的料,但也得活动活动,他也是认得一些人的。可他总是说什么谁要是能把后门走进了高考招生办,那国家不就玩完了么。现在呢?可怜了我家俪俪!”
班主任叹了下气说:“你家老俞是真正的党员干部,可有多少干部,他们哪个不先顾着自己的孩子?眼下没有一个人过问敏俪的事,她可是今年福宁二中文科班唯一一个上了本科线的学生。听说福宁一中跟敏俪同样分数的已经被那所政法学院录取了,而敏俪是把这所院校放在一本的第一志愿,可只是因为人家一中候在招生点的老师盯得紧,他们学校的学生是一个都不允许被落下的。”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幽幽地说:“原以为那‘地区三好学生"可以为敏俪这样的好孩子加些分,可我还是没有保护好她呀。”
俞香兰忽见俞敏俪正倚在大门旁,她脸色通红,双眼里却尽是泪水,狠咬着嘴唇竭力不让泪水滚落,连忙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心疼不已:“别这么难过,让妈想办法,你不就是想进法院工作吗?咱们大学要是上不了,就上中专,反正读两年也能进法院!”
“对!对!对!”,俞大明忙不迭地附和:“眼下进法院上班的中专生很多。法院缺人,部队转业的,待业青年,他们都能进。即使中专毕业,也算是科班出身!”
俞敏俪却无法言语,恍然间觉得自己所身处的世界永没有一贯想象的那么简单,她思绪凌乱,理不清千头万绪,黯然地偎在母亲的怀里,亦悲亦痛。
班主任满眼怜惜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起身告辞,迈出大门时神情凝重地对俞香兰说:“抓紧吧!也许还来得及,好歹说专科文凭也比中专好许多!”
班主任一走,俞香兰让俞敏俪上楼。她麻利地拿起电话筒,猛摇着号,必须尽快找到熟人。她的心中无比后悔,悔不该信了丈夫的话。
幸好电话很快打通,俞香兰简单地介绍了下俞敏俪的情况,当然不忘又把俞大明抱怨了一番,电话那头传来朋友一个劲的安慰,也让俞香兰听到最重要的一句话:“嫂子呀,您别着急!俪俪这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不会舍得她难过的。”
电话那头继续说:“我马上给我嫂子打电话,让她尽快联系上我大哥。我大哥是他那所大学的招生处负责人,如今已驻在了厦门东营招生点,除了家属可以定时跟他电话联系,其他人是没有办法的。”
俞香兰放下电话,狠狠地白了俞大明一眼。
俞大明心头烦燥,但又无法表达,恨恨地直接端起了茶壶,狠狠地啜了几口。
那年那月,座机电话就是最快捷的联系方式,但苦于要找的那个人不一定刚好候在电话边。
俞敏俪的事情碾转了几天后才得到回复。电话那头,近似吼叫般的声音,:“我大哥刚打了电话回来,他也被气坏了,合该我们俪俪倒霉。事情应是这样,她的本科第一志愿政法学院招生处的人抽了俪俪的档案,但不知道为什么没给录取,归档时忘了将她的学生卡归入档案袋里。专科河海大学的招生处老师也抽了她的档案,但里面没有她的学生卡,找了几天没找着,人家不能光等,就只好忍痛割爱了。我大哥疯找了这几天,才在那政法学院招生处老师原来住的宿舍墙壁上找着的。”
“那中专呢?那个司法学校!我们俪俪就只想读法律。”俞大明急问。
“司法学校、警官学校都属于提前录取的学校,他们都在师范类学校前提前招生的,所以俪俪也没戏了。整个福建省只剩最后一个专科生名额,经济类师资生,毕业后必须回咱福宁来当老师的。俪俪志愿表上没填其他中专学校,但冲之她的高分,我大哥完全可以搞定的。老俞,你们赶紧商量商量,我大哥先叮嘱着让保留那最后一名专科生名额。可你今天就得给我回个准信呀,他正等着呢。他可气坏了,可惜呀,真的是可惜!”
俞大明心中恼怒不堪,痛悔自己的一时迷糊。他本想先挂上电话,回头却见俞香兰像只霜打蔫了的茄子,正黯然地站在她的身后,想是已经听明白了电话里的内容。
他小心翼翼地说:“要不考虑回读吧,凭俪俪的实力,完全可以继续挑战明年的高考。”
俞香兰却像机关枪似地开火,:“回读?你以为容易啊?回读生要比应届生多考十分,知不知道?明年是不是还来一起什么东西被挂墙壁的事,又该找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