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娜又是聪明的刘娜,仅过了两个多月,她自己找了中介,得到了第二份和第三份工。
第二份工的地点是在一家展览馆内,她与另一人轮番负责在每天开馆前将所有的展品和展台擦拭一遍。另一份工则是在一个大型的商场里当保洁工。
当刘娜收拾好吸尘器和清洁车离开商场的时候,一片灯火通明的城市仿佛不知疲倦,依然在酝酿着一份朝气和骚动。回望了一下午夜时分的斑斓街灯,人静夜深的空气清新迷人,刘娜深深地猛吸了几口,坐上了山手线列车,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眼,尽可能让四肢舒适地伸展,斜着身瘫在座位上。
列车上旅客寥寥无几,大家互不理睬,倦意却都显然,他们坐的姿势不一,也都不怎么雅观。
环绕东京都的山手线列车,忠于它的职守,安静地环行,环绕一圈费时一个小时,沿线有近三十个站点。刘娜已不知道在这列火车上度过多少个深夜。
列车如一条生命力顽强的夜行蛇晃荡进夜的深沉,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在拂晓时分,将刘娜送往展览馆,开始她那一天的第一份工作。
俞敏洪不免心疼,:“你一个女人家,不能那么拼命,身体要紧!”
刘娜在电话中轻灵灵地笑了,:“一点都不累!展览馆里那些瓶瓶罐罐,每天都有人擦擦拭拭,其实哪有那么多灰尘,隔天擦一次都摸不出灰尘。嘻嘻,我呀,有时候偷懒,也没擦全。这两三小时的活还不抵手洗一盆衣服费的力气多,只是总害怕不小心将那么些宝贝给摔了。”
俞敏洪体贴地说:“那些东西要是摔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刘娜无奈地应:“是呀,早上那会儿正犯睏的时候。打工的地方和住的地方都隔得远,商场里收了工,要是再回到住的地方,一趟也得一个多小时,再去展览馆还得一个多小时,在床上都躺不了这么多时间,在火车上还能干干脆脆地睡上一觉。多亏了山手线来来回回地只是绕圈,不用进站出站那么折腾。哎呀,怎么感觉最近半夜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打两份工就好了。这么折腾,身体耗不起呀,你毕竟是女人。”俞敏洪还是体贴。
刘娜还是轻盈的笑,:“嘻嘻,说我是女人,我这个女人从来都比你这个男人没少干活。你现在心疼我啦?”一份甜蜜涌上了她的心头。
刘娜盘算着为了办出国,在异地买户口花了不少的钱,不得不想法尽早找回来。另外,找工作也极不容易,单这三份工可是花了近十万日元的介绍费。这些白花花流出去的钱,都得尽早地收回来。把本钱赚回来后,剩下的就将是积蓄,回到福宁买地建房,过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而在东京打的这些工,不管是擦拭瓶瓶罐罐,还是站在流水线上机械地运作,或是推着吸尘器吸尘,擦洗商场里的马桶,都不是无法忍受的体力活,唯不过奉陪的是时间而已。
“时间就是金钱”是刘娜出国后体味最深刻的一句话。但时间换取金钱的同时,她的脑子有时略显浑沌不清,但与丈夫偶尔说话和听到女儿小婉娉欢快悦耳的声音时,她的脑子又是清明透亮。
刘娜不知疲倦地日复一日工作,偶尔俞敏洪会来东京看她,也不过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刘娜摸着丈夫的手,心疼着,又欣喜着。俞敏洪那双曾经细嫩得如女人的双手,如今因为肌肤开裂后愈合,愈合后再开裂,开裂后再愈合的循环反复中,被磨砺成渐显粗糙。但那才是真正爷们的双手,这双手正在擎起她们一家幸福美满的天空,刘娜却更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来将这片天空擎撑得更高更广。
山手线上偶会撞见有人在说福宁话,刘娜不自觉地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即便没有开口招呼,可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明白彼此遇见的定是天涯同路人,随后大家就进入了梦乡。
随着山手线循环穿梭,一个梦每日随时地浮现:老家的高楼平地而起,父母脸上绽满骄傲满意的笑容,妻儿衣食丰足后的惬意和仰望,……
山手线行驶得如此安稳,梦做得如此踏实甜美。梦里的甜蜜消弥了许多疲惫,他们醒来时伸展一下身子,似乎又拥有了神勇之力。一天不足三四个小时的睡眠里,只要有那个励志又甜蜜的梦存在,现实的颠簸和劳累都不足挂齿,甚至都可以被忽略。在许多次许多次被家人问起时,最想说的一句话其实是:我想好好地睡个觉!但这句话却屡次被吞进肚子,终究没有出口。
刘娜也同样做梦,但在她的梦里,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美丽的小楼,住着她的一家三口,偶尔也会有一个可爱的男婴出现。而此时,旁人若认真瞧她,一定都能见她笑咧开的唇角边上隐隐有一丝丝口水。
刘娜做着梦,又以猎狗般的警觉,随时都能在到点到站时自觉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