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时,许雅安已见道路两边闪着亮光的招牌,其中不乏“巴黎风情”、“日本料理”、“泰国风味”、“马来西亚特色”等涉及国名或国外城市名称的字眼。
司机啧啧地叹说:“听说去南非去阿根廷开超市的,数钱数到手抽筋。比去美国、日本的都厉害。我就没个亲戚在那些国家,要不然我也一早投奔了去。”
“听起来总是容易,旦凡拼搏的有笑也有泪,做生意的也不过几家欢乐几家愁。但有一点很是有趣,出国客不仅赚了钱,也会带回他国的各式各味。说我们福宁人胸怀世界真不过份!”
“可不是,我们这一小城市有了大都市的高格调,房地产业热得不行。可一到晚上,整个小区沒几个窗户亮灯,全是那帮番客买了毛坯房扔在那。”
说话间就到了酒店大门口。
许雅安进了包厢,桌上一片残羹狼藉,看来大家已是酒足饭饱,但在场的十来个人酒酣之际,气氛依旧浓烈。
她的好友一把拉过她,将一席人一一介绍了一番。
许雅安乍来初到,除了身边的朋友,其他人全是初会,他们的名字也如风掠耳难留痕迹。但因了礼貌,她只好端起酒杯,行了一杯敬酒礼,心里悔了来参这个局。
正热闹起哄中,有一人引一位中年男人过来,想是那男人自己的饭局亦正处兴头,脸色发红,步态踉跄,已是浅醉之态,可依旧豪爽周到。
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瓶红葡萄酒,自斟自饮地打了个通关。放下酒瓶和杯子后,他给在场的各位一一递了名片,嘴里不停叨着:“感恩相见,请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
等那男人走后,饭局里几个人起哄着去唱K。许雅安心中惦着俞敏海,与大家客气了一番,又与那位久不见面的朋友漫聊几句,一口菜都没吃,饭席就散了。
她径直下楼回家,在酒店的门口又遇见刚才的那位男人。只见他醉态更加明显,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一手按着微腆的肚腩,一手努力地将手机押紧耳旁,口齿不清地应答:“快了,快了,快到家了!”
许雅安从他身边经过,听见电话里的怒吼:“又喝多了是不是?……”估摸电话那头该是那人的妻子。
中年男人哼哼应走,又紧打了几声酒嗝,紧接着是一声痛楚的呻吟,许雅安莫名地为他感到一阵心酸。
俞敏海正与女儿闹得欢,见她回来,对女儿欢呼说:“快看!妈妈总算回来了,你总算可以听着安眠曲入睡了。”
许雅安心头酸楚之味更浓。
此番突击般去到俞敏海在外地上班的公司,看上去并无异样,俩人一起再回到福宁家中,似乎新婚的那份甜蜜重又回来。
可眼见当年吚呀学语的女儿已长至龆年,眉目间满是渴求,心中滋味万般难言。许雅安搂过女儿又亲又抚,恨不得一下子能填补多年的亏欠。
俞敏海待女儿酣睡后,嘻嘻地直乐,一脸鬼祟说:“现在的小鬼不得了的精,小家伙死活不去自己的房间,说是害怕咱俩要瞒着她再造Baby,然后就把她给抛弃了。”
许雅安苦笑,:“小小年纪也是想多了,我哪有空再生娃娃!她一生下来就由我妈带着,似乎跟我这个当妈的毫无关系,真难为她了!”
“你一去就是七年,搞得跟个黑户似的,从来没有回来看看我们爷俩。”
“一出国就拼命勤工俭学,好不容易进了三松,会社一直在调整人事,而我只是个新人,不努力能行吗?职场有职场的辛苦。”
不等俞敏海回答,她又愤然不平说起了今晚遇见的事,:“在场的十来个人,明明只有那么一个人,或许能称得上他想要的所谓人脉,像我这种对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可他个个都要招呼到,一个接一个地碰杯打通关,把自己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回家又得挨老婆骂,这是何苦?”
俞敏海用手指在许雅安的头上弹了几下:“别不开壳,这叫礼貌周旋,不懂事的女孩!”
许雅安疑问:“难道你也经常这样?”
俞敏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管白猫黑猫,会捉老鼠的就是好猫,那是高人说的搞国家经济那套。像我们平凡人在酒桌上也有讲究,不管李逵李鬼,能碰上杯的都是好汉交情,一回生二回熟,喝酒准能喝出个杠杠的八拜之交。”
许雅安怀疑地问:“我在日本拼的是个人能力,你在国内拼喝酒攀交情?”
“放地基超红线图一米,建楼加高一层,让买家变拆迁户,税务发票开个大头小尾,每一环节都能薅出利润来,敢不喝吗?喝得痛快,办事爽快,赚得忒快!我们那点小股份赚翻几番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许雅安想问个明白,俞敏海急不可耐地打断她说:“我们干嘛要理那些人!牛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我们七年才相会一次!”
许雅安的心却沉得难受,只觉俞敏海在嬉闹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的无奈和不易。在多少个逢场做戏的场景里,他却将健康换给了利益?
她定定地盯着他出神,脸色沉沉,双眼里泛起了迷雾。
俞敏海不再嬉皮笑脸,神色却也捉摸不定,心思雅安不再是当年那个简单清纯的女孩,她变得更加多愁善感,但骨子里却透着股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