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浅墨却自觉了得,:“我这个人就跟我的名字一样雅致,小姑姑曾说我这一辈子‘清浅日子,淡墨抒就,且歌且行"。但我不要淡墨,我要学画浓彩烫金的西洋画,来开启日本绘画界一代新纪元!”
俩孩子调皮地相互戏谑,蒋芷萱心中却如潮翻腾。
沉思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说:“你们俩个别想太多!我们从中国移居日本,今天能有房有车有生意已经不容易了,别折腾着又想去美国。”
蒋芷萱又建议说:“墨墨,你再认真考虑,我们毕竟是小众的寄居者。你要是能当名律师,不仅可以自保,还可以适当地保护好你的亲人。我们可以不提律师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单冲着那些理由,你就不想多考虑一下吗?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俞浅墨不耐烦地应说:“妈,您不要拿爸爸压我。明明是您自私,老在坚持您自己的观点,可每次却总说是为了我好,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选择权利。”
俞子凯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他挥着手臂大声说:“我挺姐姐!我们要远走高飞,我们要不受控制,我们要民主自由!”
蒋芷萱生了气,:“你们都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俞子凯向俞浅墨伸了伸舌头,偷偷地挥拳致意,俞浅墨一张口又没轻没重地应道:“妈,您自己没了人生追求,却将梦想寄托在我的身上,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蒋芷萱气结难抑,亦撒了气说:“我要是真自私,会愿意当一名专职妈妈吗?”
俞子凯竟接口说:“妈,主要是您也没经过我们的同意就生下了我们,不为我们做点牺牲,说得过去吗?”
蒋芷萱无言可对,心里却沉沉作痛,将一餐饭做得心不在焉。
如果说育儿是一场战争,在孩子还很幼小的时候,战斗就已经打响。如今俞浅墨到了要上大学的年龄,蒋芷萱觉得自己应该到了宣告胜利的前夕。
俞敏涛回到家中时,蒋芷萱才惊觉自己竟忘了为他预好饭菜,匆促中又在厨房里忙乱一通。
俞敏涛见她魂不守舍,以为她又担心生意上的事,连忙抚慰她说:“近来事情处理得挺顺的,我们资金周转没问题了,你别一直担忧。”
蒋芷萱:“这几年来生意时好时坏,财务数据总是起起落落,但即使担忧过会社将朝不保夕,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管理能力。可我只是有一事想不通,我们并没有多余的资金能力,你为什么要一直帮你的那个堂哥俞庆祥?”
“因为庆祥的工厂要增资,他不希望管理权旁落,能帮他的只有我们!”
蒋芷萱忍不住激动地说:“增资,增资,他要增资,可你也不能总抽走会社里那点可怜的利润,这样只会让会社无法应急,我弟弟和妹夫已经有所怨言了。他们如果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早就拆台不干了。”
俞敏涛沉默了许久,:“你该听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两句诗吧。”
“跟我的疑问又有什么关系?”
“家用电器就如那堂前燕,它不再是奢侈品,已是普通百姓的必需品了。中国的家用电器制造业正在蓬勃发展,他们不仅立足于本土,未来一定会走向国际。我们会社的路将越走越窄。记得福日公司吧,我当年呆过的,它挂牌上市了。”
“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庆祥的设备厂很有潜力,庆祥这个人又是个勤勉而踏实的人。投资给他将是智者的选择!”
蒋芷萱情绪激动地说:“你舍不舍得投资我们的孩子?墨墨想去美国留学,她想研修西洋画。”
俞敏涛一愣:“去美国学西洋画?修艺术的不应该去欧洲大陆吗?我看她不过是虚荣心发作,与日本的年轻潮流意识形态相契合而已。”
蒋芷萱大声说:“可我刚才跟她的老师交流过了,老师说她挺有灵气,她或许可以挑战美国的某些名校,或许她有一天可以成名成家!”
俞敏涛冷静地说:“你用了两个"或许",说明你做为她的母亲,却对她没有足够的信心,只是你的名校情结在作祟。”
俞敏涛说完径自去了浴室。
俞敏涛的话语在蒋芷萱听来冰冷且充满了讥讽,她难抑激动地在他身后喊:“我承认我有名校情结,但不是出于自我的救赎和补偿心理。”
俞敏涛从浴室出来时,蒋芷萱正在流泪。他使劲眨了眨眼皮,可眼皮却不争气地搭拉无力,:“好啦,至于这样吗?我们明天再商讨!”
蒋芷萱却不依不饶,一边垂泪一边说:“我甘于退守,不过是为了日子能过得不慌不忙。我勤于励志孩子,不过是为了咱们俩个余生的心安。要是你担心留学经费,我们可以卖了上海的房子。”
俞敏涛难忍疲劳,打着呵欠说:“教育本身可以提供一个人的终身保障,是贫富差距的分化器。我们没理由不重视孩子们的教育需求。”
“那你为什么不赞同他们去美国?我觉得墨墨有追求是好事,我们这辈子辛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孩子吗?为什么不成全他们?”
俞敏涛已侧身睡着,呼噜声阵响。
蒋芷萱整夜细究俞敏涛的心思,却无比挫败地发觉不甚明白,她也发觉这是自打相识以来,第一次发现俩人之间存在了理念上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