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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个月就过去了。邓老师产假期已结束。准备上班。我的代课期也该结束了。我正在收拾东西,有人说谭校长让我去他办公室一下。估计是回家之前谈个话吧。
校长办公室门没关。在梯子上一冒头他就看见了我。“汪老师,快进来。”他热情地招呼我说。
“校长,我正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不成了,山包山村小肖老师得了胆囊病,现已在县医院住院去了。学生已有几天没上课了。你今天就去哪里报到,争取早点恢复上课好嘛。”
这么巧,这边刚结束那边又要人啦!我有点不相信。校长不会跟我开玩笑吧!于是我说:“我得先回家一趟,给妈妈讲一下。还得带上粮食才行吧。”
“好的,回家吃了午饭后就出发,不能耽误。那边打了几次电话让我们快点派人过去。”
我们挑煤炭就在山包山大队,只不过煤窑在山的这边半山腰或偏下的地段。学校要翻过山包山才能到达。
谭校长说:“那里有两个生产队,有二十多个学生。分三个年级。你去后抓紧时间开课好吗”。
我一听头就大了。以前在爸爸身边时,听他说过什么复式班。就是两个班放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从来没听说过二十多个学生,分三个年级放在一起教学。恐怕这个任务完不成。于是问校长。三个年级在一个班,怎么教学呀?
“肖老师把他的备课笔记本放在办公桌子上的。你去后先按他的方法试验一下,如果不行的话,就采取上午开一、二年级课,下午上三年级课。这样压力就减小了。反正你自己摸索着办,怎么行就怎么办。不过你下个星期天来学校一趟,把备课笔记本带来我看看好吗。”
“我没这方面经验,可能会让领导失望,只能尽力而为吧。”我表态道。
“相信你的智慧,一定能克服困难,等待你的好消息!”他拍了拍我肩膀,送我出来。
我给邓老师,徐老师把情况讲了以后就回家了。
我妈没好气地说:“当代课老师,就是一个临时替手。屁股还没坐热又要你挪位置。你愿意长期这样下去吗?”
“我已经答应校长去了,中途改变主意不好吧!”我说道。
“我不是让你这次不去,而是让你想想以后怎么办?”
她用布袋装了一星期吃的米递给我说:“我到那个下坎坪去接过生,如果没人带路,很容易走错路,如果走到黑山里,很危险的,听说那里面有黑瞎子。千万小心。”
以前我听奶奶说过:如果黑瞎子抓住了你的双手,她会笑晕过去。这时你赶快挣脱跑掉。如果等她醒来,你就会被吃掉。想到这里,浑身发紧,头发倒立。但愿今天一切顺利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跌跌撞撞地爬到一个几乎没路的丛林边。参天大树遮住了了望的视线。没有参照物。怎么走?怎么办?我急得一头大汗。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赶。没走几步发现竖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红油膝写着“禁止进山”。看来我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只好原路退下了山。从另一个方向往上攀。还好,前面有一块种红苕的地块出现。估计离住人的地方已经不是太远。顺着地边的隐约的毛路往上爬。终于看到了一座不大的茅草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有人吗?”喊了几声没人应。正准备往屋里看。门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怎么一动不动,而且我的问话也没回应。难道她耳朵……。
“奶奶,请问你们这里离学校还有多远?”还是没反应。我用手在她面前晃悠一下。她纹丝不动。难道她耳朵聋眼睛也瞎了吗?正在我准备逃跑时,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孩唤狗的声音。有救了。我往屋后张望。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背着猪草吃力地往家走。我帮她放下背篼后问她,你们这里离学校还有多远?她用惊喜的眼神看着问。“你是来替肖老师上课的吧。”我点了一下头。
“翻过对面那层坡就看得见学校了。一会儿我带你去。”
我有半天没喝水了。口渴得嗓子冒烟。“你家有水吗,我想喝点再走。”
她二话不说,钻进屋里,用一个半边水瓢将水递给我。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人舒服多了。
“那麻烦你给我带个路好吗”。
“我是这个学校学生,带你去吧。”她爽快地答应我。
“读几年级了?”我问她。
“三年级。老师姓什么呢?”她一点不害怕的问我。
“我姓汪,你叫什么名字呀?”我问她。
“我叫万桂香。”我们边走边聊。才知道她的父母带着小弟弟在煤窑上班。奶奶确实是耳聋眼瞎,全靠她在家照顾她。怪不得这么懂事。真是独立的孩子早当家。
从山顶往下一看。这片天地还真大。整个大地分成两块。从黑山往下除了一座院式庙宇建筑外。全是一坡到底的梯田。这片地方叫上坎坪。上坎坪的边沿是一面斜坡,长满了茂密的树林,森林到底下是一条河沟。从河沟开始向前是一片比上坎坪更宽,更深,更长的坡地梯田。这里叫下坎坪。真是没想到这里暗藏了这么大个粮仓。
到了学校门口,大门是锁着的。我问她你们杨大队长住在什么地方。她说,下面冒烟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好吧!你回去吧,我去找他拿钥匙。”
“不用你去。我到下面转拐的地方喊一声,让他把钥匙送上来就行了。”她边跑边说飞一样的朝下方奔去。
我数了一下。学校门前有十八步石梯。两扇山门是古代那种钉有兽形的铁巴钉门。有两只狮子头状的门环。门的上方是一堵高大厚实的壁墙,墙上的花鸟动物图影仍然清晰可见。墙顶是错落堆叠的雨盖。四角还保留着飞檐挂铃的尖角。只是没有了金铃。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彩门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把我惊醒。
“你是来代课的老师吗?”
“杨大队长,我叫汪月明,是中心校谭校长让我来这里代课的。他让我找你报到。希望你多多关照。”
哈哈哈!“好年轻的老师哟,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呀,看你说的话滴水不漏。肯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啰!”
他边说边打开学校大门。帮我拿着被子就往对面的屋子里去。放下行李,他领着开始介绍情况。
这个房间是肖老师睡觉,办公的地方。这个床上的被子一会放到一边去,你就在这床上休息。这张三抽桌是肖老师改作业,备课的地方。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本子说:“这是他的备课笔记本,他让我交给新来的老师作参考用。”
看来这个肖老师还真是个负责任的人。出来左手第一间房子很大。最显眼的是一副骇人的大棺材。从翘起来的盖板头看,木板至少有一尺多厚。正要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时,他主动介绍说:“这是一个大地主家的棺材。解放时他没有死,主动把棺材交给了集体。可谁也不敢用。一般人怕承受不起不敢用。想用的人又买不起。没办法只好放在这里。”这间屋现在是作厨房用。锅灶都是全的。你可以用。”
厨房隔壁是一间杂物间,比较小。堆的柴禾和一些破损的农具。杂物间左手是一口水池。从山里浸出来的水清澈见底。“这个水很干净,学生渴了直接用手捧着喝,一点没问题。村里好多人来这里打水回家做饭。说是这个水是经过菩萨摩莎过的。有治病延寿的作用。”
我们来到场中央,靠老师宿舍这边有两根木柱支撑的篮板架。板子已经缺了两块。蓝框也不见了。由于场地窄小。只能作个半场球场。看来很久没人用过了。大门进来右手边,是一坡青石板山体。有几十个空石窟。杨队说:“过去一个洞供一个菩萨。现在这个洞狗屁用没有了。”大门进来这方,是一堵高高的石围墙,什么都没有。操场的左手边是两大间教室。第一间大队开会时就用一下。平常也就是空着的。第二间是教室。有二十七个学生。分一二三个年级。他介绍完情况后,让我到他家去吃晚饭。我说我要抓紧学习肖老师备课笔记,做好开学的准备。今天就不去了。
大队长走后,我忽然闻到烟味,跑到厨房一看,万桂香正往灶孔里放柴禾。我问她这是在干么子事。她说:“你生来暴到,摸不到锅灶,我先给你烧一瓶子水。免得你晚上摸黑着急。”
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懂事呀!我感动得说不出话。一下想起她残疾的奶奶一个人在家,我立马接过手上的柴。赶她回去照顾她奶奶。
我把开水灌进暖瓶后,准备淘米做饭。突然看见黑得发亮的棺材耸立在小半个房间。心里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从小到大我最怕见棺材了。记得我大舅家也是有两副又黑又大的棺材。几个小孩做游戏时,他们跑到棺材后面躲起来,我看见他们从棺材后面伸出一只手,吓得我喊妈叫爸地飞跑。我怕里边有人。更怕里边有鬼。见了棺材总是躲着走。
天快黑了。我没有勇气再进这间房子了。算了,今天晚上不吃了,喝点开水就行了。我把被子铺开,点上煤油灯,准备学习肖老师的备课笔记。
肖老师把教室纵向排成三排,从左至右为一二三个年级分别座开。先用五分钟时间点名。然后先让三年级复习昨天的课,温习今天的新内容。让二年级默读今天的课。花二十分钟教一年级新的内容。让他们自己做作业。同样花二十分钟让二年级学新内容。做作业。给三年级上新课时。
这中间每个班都有空档时间。肖老师备课上没写。我想,不如让一年级做完作业后,趁我在给二年级上课。让他们出去玩一会儿。二年级作完作业也可以出教室阮,刚好三年级作业时,我批改好一年级作业。把一年级学生招进教室进行纠错。错了的重新做,没错的可以继续出去玩。我将二年级作业批改完后,同样进行纠错。二年级有错学生自己重作。我又批改三年级作业。这时三年级可以出去玩。我批改完后三年级作业后,让三年级学生自行进行纠错。这么搞下来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虽然课堂比正常上课时间长些。但学生并没增加时间。只是老师要辛苦一些。因为中途他们都会得到休息。而老师既要讲课,又要批改作业。一刻都不得歇。我把肖老师的方案稍作改变,然后用备课本全部记录在案,等待接受实践检验和校长的审核。
睡着之前,我喝了一肚子白开水,感觉肚子已饱了,就吹灯就睡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种吱啦吱啦的叫声把我吵醒了。等睁开眼睛全醒后,我的个妈呀!整个房间像有千军万马在奔驰一样。放米的桌子上,办公桌的上,地上,墙上到处都是老鼠在奔跑。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老鼠,居然跑到我枕头上了。我用手一拨拉。它居然敢转过身来咬我。我抓起被子一扫过去,老鼠没打到,只听咔嚓一声,煤油被打在地上,玻璃罩碎烂之声划破了空气。这时老鼠也暂停活动了。我划了一根火柴一照,煤油灯油正往外流。我赶快下地捡起没烂的瓶肚子放在桌子上,晚上才灌满的煤油已泼出来多半。玻璃罩已粉碎,我把马口(灯口聚光心器件)取下来,划根火柴点燃。端起灯一看。我的妈呀。装米的口袋已是千疮百孔了。白白的大米撤得到处都是。心一下子就揪得生痛。这可是我一个星期的口粮啊!我抓起门边扫帚,到处找老鼠报仇。一个都不见了。正准备去收拾米口袋,正对着窗口有一双贼眉鼠眼在盯着我。这个狗杂种胆子如此之大。实属罕见。我轻轻移步,手慢慢举起扫把,准备给它致命一击。还没打下去。它吱啦一声,掉屁股走人了。我只好去收拾米口袋。一提,米哗哗的往外冒,我一个扑闪,用肚子和手围住了口袋。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米归拢在窄窄的小桌子上。看来这个布口袋是不能用了。到枕头底下抽出一件衣服,铺开在办公桌上,一捧一捧地将米转移到衣服上。然后梱起来放在枕头边上。撤在地上白花花的米不能浪费了。用扫帚将地上的扫起来装在杯子里。用水洗干净后还能吃。
油灯的油不多了。收拾妥当后,把米压在枕头底下,吹灯又睡下了。才眯糊下。又听见吱啦吱啦声四处响起。我想,老子把米压在枕头底下,看你有什么办法搞到手。这时,只听房间里扫帚倒地声,叮叮咚咚跑步声,棍子倒下砸在桌子板凳上的声,各种碰撞声,加上它们肆无忌惮的叫声,吓得我赶紧用被子蒙住头。我心想,怪不得肖老师胆生病了。恐怕就是被它们吓破了胆的。真是太吓人了。这时像一个壮汉下操一样的脚步声在我耳边响起。还有从我铺盖上面跑来跑去的震动。我不敢伸头出去,一会儿听到枕头边有砸咂声音,并且像在拦扯我米包一样。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做好全力准备。突然翻身用被子压到枕头上去。只听吱啦一声,压住了老鼠。在被子里乱窜乱撞。我死死压住不松手。估计是被压死了。慢慢地打开一看,突然两只老鼠一下窜出去了,有一只还碰到我的手了。我头皮发紧,全身发麻。傻傻的坐着不动。这时只听见放棺材的房间开始闹腾起来了。一会儿发出轰轰隆隆沉闷的声音。一会儿像打炸雷门的巨响声。还有像人在打架发出的棍棒声音。突然又想起范那副黑洞洞,乌贼亮,高高翘起,冰冷而又黯然的棺材,我的心又一阵紧似一阵。今晚看来是无眠了。只好把煤油灯点着。拿出米包一看。又被咬了几个口子。把破口用细绳子扎紧了。坐在床边发愣。
想想自己这么做值得吗?怀疑选择代课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先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用阴招差点整死。后来在报销出差费时。他说汽车费不能报。我请帮忙的人资费也不能报。出趟差自己白白地倒贴了一块钱。现在又发配到荒庙野堂里来。最害怕的棺材放在做饭的屋里。害得晚上饭都没吃上。这时饥饿的感觉一步步向我逼来。我意识到可能黑脑晕病快到了。冷汗已开始往外冒了。浑身乏力,心慌意乱已经开始了。如果这时得不到急救。有可能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再也起不来了。救生的本能让我意识到,只有生米可以救我命。我趴在床上,用无力的手,慢慢解开了衣服包包,抓了一把米,费力地塞入嘴里。开始咀嚼。一点一点咽下去。我累了,连咬碎米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可能在劫难逃了。我会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