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死。我的精神支撑着意识。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还有莎莎,我要和她说声再见后才能死。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我三颗两颗的往嘴里放米。求生的欲望让我艰难的咽下没嚼烂的米,我在死亡的边沿一点一点地爬行。我心里好难受。多么想有一口稀饭润泽干涸的心。多么想咬一口带油的肥膘肉。心里剐痨痨的。青口水一网一网的往外冒。闹欢天的老鼠大军我管不了啦。只要它们还认为我是个活人,就不会像我们村里有个人,死在床上后耳朵,鼻子,眼睛都被吃空了。可能它们还有种理智认为这个人还活着。
天已经发白了,我多么希望白天快点到来,只要有人我就会活下来。我好像好些了,意识开始清醒些了。虽然四肢无力,但撑着床沿,扶着桌子,摸到门框,还是费劲的拉开了门栓。终于把门打开了。见不得天的一帮野杂种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倒了一杯热水喝下。又坐了一会儿。准备去厨房做点饭吃。再不吃可能就彻底息火了。在生死面前,棺材的威胁力就没那么可怕了。
咚!咚!咚!我听见有人敲山门。我扶着石壁来到门口,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沉重的抵门杠抬起来。小姑娘万桂香提着个篮子进来了。我有气无力地问她怎么这么早来了。她说:“我早上煮红薯时多煮了点,给你也送了点来。趁热,你快吃吧。”我内心感动得想哭。但表面没话可说。她看我有气无力的样子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头有点痛。已经吃药了。估计一会就会好的。其实是她送的红薯一会儿就可以把我救过来。只要把肚子吃饱。我就跟好人一样,什么毛病都看不出来。那你吃吧。我要去打猪草了。说完她就下梯子走了。我闻到香喷喷的红薯香味。急不可待地抓过一根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就在山门口,一口气全部消灭光。这个煮红薯好像灵丹妙药。不一会儿人就开始恢复元气了。篮子里还有几根生红薯。我爱不释手的将它放在桌子上。这个红薯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上次在么店子发病,也是红薯救的命。看来这辈子跟红薯是结下了不解的渊源。
“昨晚我把煤油灯罩打破了,想去买一个,煤油也没有了,这里有商店吗?”我问杨大队长。
“有,在下坎坪,‘‘跟我一块去吧。”
“我想把闹钟对个时间,不知商店有没有时间。”
他想想后说:“他家有个收音机,可以对时间”。
他一路给我介绍这里的各种情况,我俩好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样无拘无束。谈话自若地来到商店。
商店面积不算大,货物也不多。有点像代销店形式。不过里间好像很深。杨大队把我和商店老板分别介绍后说:“汪老师想买一斤煤油,一斤盐巴,你给办一下吧。”
老板姓晏,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对我说:“油票和盐票给我吧,煤油一斤五角六分,半斤盐八分,一共六角四分。”
我哪里有票呀,无可奈何地望着杨大队长。说:“我不知道肖老师把票放在哪里的。这怎么办呢!”我有点急了。
“我们可是按计划供应的,没票我是解决不了的。”晏老板严肃的看着我。
杨大队问晏老板,原来供给学校的定量是多少?“煤油一个月两斤,盐巴一个月半斤”。他回答说。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这样吧,我给你写个纸条,先预卖煤油1斤,半斤盐巴给汪老师。我签上字,等肖老师回来后把票补给你好吗!”杨大队说后就掏出笔写了张担保条。递给晏老板。他看了看纸条,摇了摇头说:“我还是第一次赊票卖货。杨大队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同意的,如果到时候收不回来票,我就扣你家的指标。别嫌弃我丑话说在前头”。
“好好好!收不回来只管扣我头上的。”杨大队爽快地回答道。
“那个晏老板,让你家娃儿明天上学校去上课啊,我就不再通知你了啊。”
“哪个汪老师,你在这儿继续办事,我得到各家各户去通知,就不陪你了。”
杨大队说话总是带着“哪个”两个字。我觉得他挺好玩的。
“好的,你去忙吧,我办事完就回去了。”
我买了一只手电筒,配上电池。灯罩没货,老板说明天就要去进货,后天就可以过来拿。他好像比先前要客气得多了。
最后我要买耗子药时他说,商店不卖耗子药,只有农资公司才有卖的。而且他答应去区供销社进货时帮我带两包回来。我感激地对他说声谢谢,转身正准备走,一下撞到了一个比我还高一点的女孩,我吓得连连说对不起。她脸一下就红了。手里端着还在滴水的菜筐啪的一声掉地上了,撤了一地。我俩同时弯腰去捡筐子时,头又咚的一声碰在一起。尽管眼冒金花,但我口里连声说对不起。她红着脸,低着头,一边把地上的菜往筐子放,一边从散落到前面的头发缝隙里看我几眼,我赶忙将目光转向一边。等待着她的一倾臭骂。她站起来后羞涩地看了我一眼后说:“莫得事,重新洗一下就行了。”说着就进里屋去了。
我对晏老板说:“不小心撞上的,请原谅。”
“这有什么关系嘛,莫往心里去。”
我慌忙地提上东西准备逃走,出店门时往回望了一眼,发现那个女孩正在里间门口暗中不转眼的盯着我。双方眼光一碰,各自立即闪开。我心跳不断加快,转身快速地离开这尴尬的场面。一口气跑到小溪边,在桥的栏杆上坐下来休息。心情才平缓下来。
山涧小溪的水碰到光滑的石头,像活蹦乱跳的小鱼一样,在宁静的山弯弄出有生机的响声。一会儿流在小潭里把浮着的树叶推着打旋。小鸟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跳来跳去,灵活的小脑袋警惕地向四下不停地眺望。看准了水里游动的小虫后,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揣着战利品腾地一下升空飞入茂密的丛林之中享受去了。山与溪连接地带有一些喜水的藤蔓植物,直接将触须伸入水中,贪婪地将水吸入扎根在干涸的山崖之中的根部。使得它们比别的植物长得更加蓬勃嫩禄。再往上是茂密的松树丛林。它们遵守丛森林原则,个个都伸直脖子向上去争夺阳光,恨不得直冲蓝天。绝不旁溢斜伸。这里的空气是幽静清香的,好像又有点甜味。我被这里的景色陶醉了,尽情地呼吸着,观看着,心中所有烦恼丢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不早了,还有很多事要做,该回去了。突然想起来忘了给闹钟对时间了。怎么办?如果没有刚才的尴尬事情,会立即返商店去对时间。这种情况下再去别人会产生误会。杨大队不是说他家有个学生吗,我让他带回去帮我对时间就行了吧。于是开始顺着石梯返了回去。经过菜地。看到禄油油的青菜,带毛刺的罗卜樱子,长藤的 空心菜生长得生机盎然。杨大队长说这块地是划给学校种菜的。你尽管吃,肖老师绝对不会有意见的。我 带着一种负罪感掐了一把空心菜。心想下一步只有加倍的付出才能弥补对肖老师的亏欠。
下午我去通知小万明天上课之事。她刚好打了一背蔸猪草回家。我告诉她明天可以上课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跑进屋里双手捧着一捧花生送到我面前。我哪好意思要呢。可不接又怕她生气。于是尖着三个手指抓了几颗捏在手心对她扯谎道,我不太喜欢吃花生。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我把口袋里装。我只好牵开口袋让她放。
“小万,以后你不要这么客气了,我只是临时来带课的,肖老师回来后我就得走。”
她听我说后,长时间凝视着我然后说到:“汪老师,不管你是临时的还是长期的,在我心中只是把你当作一个生来报到的客人对待。我爸妈说过,对客人要热情招待。何况你还是我的老师呢!”
我无地自容,人家对你一片好心,可没带一丁点儿世俗功利之心。纯粹是出于山里人纯朴,热情和待客之道。相比之下,我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是对她心灵的一种亵渎。我狼狈的逃跑了。在山顶这块平台坐下来休息一会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这里的空气象过滤过一样清新,这里的风象从洞里出来的一样凉爽。这里人的象山泉一样纯洁。置身在这种环境下,浑身感到没来由的一种愉悦,我没来时的畏惧心里,昨晚一夜折腾后想打退堂鼓的想法,现在已经不胫而散。如若长期生长在这里,我想我的身心将会得到升华。我期盼着明日开课后看到更多的山里孩子们的纯洁笑脸……。
晚饭后,杨大队推开虚掩的校门,来到办公室对我说:“那个汪老师,你把我早上给你的包拿来,把菜刀也拿来。我来给它们做一顿大餐,让它们好好享受享受”。早上我把昨天晚上老鼠大闹天宫的事告诉了他。
我大概知道了他要干什么。大家都知道这事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就不灵了。因为它们听得懂人们说的话。在家里大人们说这是百试百灵的。
他把香喷喷的猪油切成细丁,从口袋里掏出两包耗子药拌匀后,用瓦块装上,在各处要道布好后,又从偏房找了几块木板,把井盖起来后回到办公室,我悄悄问他为什么把井盖起来,他嘴处拢我耳朵边说:“水是解毒的”。
“哦!又学到一招呀!”。我笑着回答。回到办公室,我俩开始聊天。我觉得他好像与我所见过的农村大队干部有些不一样。好奇的问他过去是干什么样的。
“五七年复员后,先是让我当民兵连长,后来又当上了大队长。”他给我讲了怎么参军,怎么转战撤北,后来在朝鲜战场许多精彩的故事。他有军人那种率直,刚毅,豁达的性格。我和他很谈得来。
我听得津津有味,早已把时间搞忘了。他突然一拍大腿说:“鸡都叫头遍了。该走了,你也该睡瞌睡了,明天还要上课呢。记住,早上起来后第一件事是清扫战场,特别是教室要清理干净,免得吓着学生。”他叮嘱着说。
我不知道患什么神经,啪的一下向他敬了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我俩同时都笑了。
送走杨大队返回时,只听到厨房里闹翻了天,寝室里也开始有老鼠跑来跑去。可能有点迫不及待了。吹灯不到五分钟,房间就开始热闹起来了。闹吧!我还耽心你们不来闹呢。一上床就入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大天亮,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战利品。厨房里只有一只死老鼠,教室也不多,寝室更是一直没有。难道是毒药已过期。如果失效了怎么又有死的呢?或者是它们没上当。但是鼠耳已全部吃光了。可能全部死在了它们的窝里了。我去上厕所才发现,几十只老鼠集体暴死在厕所周围。估计是到厕所去喝尿憋死掉的。
亏得杨大队有经验,否则水井就成了老鼠葬身之地。吃水都要成问题了。
学生陆陆续续开始进校了,我在校门口迎接他们。也算一种见面礼吧。有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进来后,我问他是来送学生的嘛?他说今天在家休假,听说新来了一个老师,跟着孩子过来玩玩。
“休假,你在什么单位上班?”
“在区粮站上班。”
我看他手腕上戴着表。高兴地说:“太好了,正愁闹钟没地方对时间,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啦。麻烦你帮个忙。”我跑进去拿出闹钟交给他。“我们马上上课了,你干脆到办公室去座吧”。他说:“不要管我。本乡本土的我比你还熟悉呢,我随便转转!”
九点钟我们开始正式上课了。自我介绍后,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开始按年级点名,二十七个学生一个不少。他(她)们叽叽喳喳的像麻雀闹林一样。邓老师说过先得把大堂镇住,才能有安静的秩序上课。我用教鞭啪啪的敲了几下桌子,大声说道:“你们就用这种方式欢迎新来的老师吗!”顿时鸦雀无声了。然后按照肖老师的教学步骤和我的改良方法开始上课。课间休息时,和学生家长聊聊,原来他是当过兵转业到区粮站工作的。“你在部队是当官的?”我问他。
“”一个普通的兵。“他说。
普通兵只能是复员,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他怎么被安排工作了呢?肯定有故事。
“我在中印边界战争中受过伤,领导为了照顾我,给安排工作了。”他说过后我突然想起在上初二时,学校请了两位战斗英雄作报告,其中一人有点像他。
“你是那个用手枪打下一架飞机的英雄!”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我。
“你到我们学校作过报告,那时你还穿着军装呢,我们都羡慕死了。”
他讲的战斗情景我现在还历历在目。他和另一个战士被派出去,到中印边界去侦察敌情,在海拔4500多米高的一座山上前行时,突然从峡谷方向飞来一架敌机,飞的高度几乎比他们稍低一点,连驾驶员的面目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快到擦身而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