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蜕变,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惊喜。他得让他看到,即便自个死了,幺爷还是在默默地支持他。这小子已经长成了大树,他不担心他将来能长多高,而是担心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愿他能挺得过去。即使折断了筋骨,也还能重新站起来。
他对何大海唯一的请求,也是他难以启齿的为难之处。他这一生追求天道人和,向善积德,但身体发肤受之与父母,他不愿意他将来被送去火化,他希望他能原原本本地与妻子葬在一起。他占的地,自个早就选好了,占的都是自家的草山,地方也不大就一巴掌大。不立碑,也不刻铭,更不垒坟,就简简单单的用口柏木棺材将自个挨着妻子埋进去就成。实在不行,与妻子合在一口棺材里也行。
写好遗书之后,他径直让姜小丫给他叫了一辆车,到县里公证处进行了公正。回到家里,他便把这封一式三份的遗书给拱在了香火上。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一口气,庚即又去找了何老六,让他帮忙找一个老木匠,他得自个先给自个打一副棺材。
何老六一口便应承下来。他懂得老规矩,老爷子的事情他不敢假手于人,而是自个到自家的草山上挑选了一棵抱大粗的老柏树,与林业站的人打了招呼之后,选了一个良辰吉时,带着一匹红布,将老柏树包裹起来,敬了香钱,方才砍倒拖回去。连夜破开了树皮,晾晒了几天之后,才摆好家伙什,定好墨线,一斧头一刨子地进行刨制。等到做好棺材,幺爷自个拿起漆来,一遍一遍地细细刷上黑漆。棺材完全做好之后,敬香祭祖,放了鞭炮,放进自个的衣钵,方才抬进堂屋,放在了屋里的右边。
余香在市医院又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没等到她出院,市里组织的整治风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落了一大批平素里趾高气扬的尘埃。那群胆大包天,狗急跳墙的黑手,也没能逃脱法律的严惩。
等到林虹亲自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她听,她却没有一丝的惊喜和感动,反而心里沉甸甸的。林虹肩上的担子很重,将来这样的事情还少不了。她不过是恰逢其会,受到了波及和牵连。而她呢,在市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清楚地知道,她这个老师是外柔内刚,要说她和何大海是一根筋的主,其实与她比起来,他们只能是小巫见大巫。她苦笑地朝着林虹笑了笑,老师,让你操心了。
林虹摆了摆手道,你这是代我受累,我累点没啥,苦的却是你。老师心里很过意不去啊!
“你是的老师,也是我引路人。我相信你!”
林虹感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这段时间,她的心口上始终悬着一口堰塞湖,堵得慌。她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相反她是个很感性的小女人。在外人看来,她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似很风光。但只有她和余香才知道,越是到她这种位置,越是不好过。她甚至后悔过,她不该来趟这趟浑水,她依然做她的学问,那该多好。但组织上既然这么安排了,自有他们的道理。她也从来不是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的人。相反,越是困难,她越想要去克服。路是人走出来的,既然男人们能够闯出来,她为什么不行。
良久,余香犹豫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开口劝道,老师,你就别再跟自个较劲了。你也该找个男人了。
林虹诧异地看着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很快又垂下了眼帘。余香的话,触及到了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她不是没有恋爱过,相反她比一般人还要爱得深。她的爱人,是一名考古学者。原本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一次意外,他却永远地消失了。连句最后的遗言都没有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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