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预约酒店的轿车才开到机场。拖着行李,上了车,时过多年,重新回到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向燕燕带给他的空虚感越发强烈。
这是一座造富之城,也是一座灵魂之城。
时光渐远,青春渐远,记忆中的这座临海之城却越活越年轻。天南地北的腔调,各种肤色的男女,青春样貌的背后,是这座城市无限的活力所在。人心越宽广,城市也就越宽广。宽广的街区,繁华的都市,一夜爆红、一夜暴富的神话,犹如上帝的神来之笔,还在这座城市不断的续写。
远处大海滂湃的声音,吹着海风,开动着航船,金钱财富、美女帅哥如澎湃的潮水,纷至沓来。人来人往的红绿灯口,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有人欣喜,也有人悲伤,但人心的梦想,依然高高地挂在这座城市之上,犹如那风驰电掣的动车,牵引着无数的人流,滚滚向前。
置身在比家乡山丘还要高大的林楼之间,穿行在拥堵而又繁忙的街道,在香风与汗渍交织的浓烈气息中,漆黑的眼眸与欲望的野心,让过往的行人都充满了狼的野性。
曾经他也是这座城市里一条卑微的狼,妄图冲过丛林世界,占据一席生存的领地。他很幸运,曾经在这座城市留下爬行的足迹,并一度挺直了腰杆,像一头猛虎一样咄咄逼人。但他同样很悲催,命运的太阳从旭日秒变成了夕阳,并一头将他砸进了万丈深渊。
重新回到这座城市,那种失败的颓废感,仍然让他感到无比的惊悚。他害怕在这座城市看到曾经的自己,他不忍直视悲凉的泪水。卫婷儿说,从哪里跌倒,就应该从哪里爬起来。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很骨感。
越发走进熟悉的街区,他越发看见熟悉的自己,那些年行色匆匆的背影,杯酒交错的虚伪,任凭他如何倔强和高傲,在这座被人性交割的灵魂之城里,他始终无法摆脱乡巴佬的气息。
他学着像别人一样养小三,像别人一样沉迷灯红酒绿,他不过是想得到一份真诚的认同。但这一切都不过是霓虹灯下的泡影。一旦他失去了那身可供装扮的外衣,他赤裸裸的尊严,被踩踏得一无是处。背叛的背叛,逃离的逃离,落井下石的落井下石,鲜有人过问他的悲苦。
他从一群头狼,瞬间打落成孤独的独狼,及至最后绝望成了一条死狗。所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只有走过千里之后,才会发现形而上学的成功学和那些励志的心灵鸡汤是如何的幼稚和可笑。
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世界,浮影掠过,物是人非。这座城市尽管还是很年轻,但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座城市,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他抿着嘴,舔舐着空气中密布的苦涩味道。他很庆幸,命运在他生命中最为危险的时候给了他当头一棒。这场棒喝,让他重归原点,找回了失去的自我。余香说得好,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会懂得珍惜未来和现在的美好。极致绝望,而后新生。
车在拥堵中,终于熬过了司机的咒骂,他平静地笑了笑道,不急,你慢慢开。司机转过头来,不甘心地说道,我等不起啊,还有下一批客人等着我。迟到了,是要扣钱的。
他习惯性地想要给他撒支烟,但看到车座上禁烟的标识,只得悻悻地又塞了回去。他很懂司机的心情,过去的他也跟他一样。害怕塞车,害怕迟到,害怕客人不高兴。他想了想,对司机说道,能否听下音乐。司机皱着眉头,打开车载电台,电台里一片嬉笑调侃,他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电台里传来的声音,还是过去那个他熟悉的烟锅巴声音,但很显然他话里话外,都是那种看似美好的心灵鸡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