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屋子里没了人,老太太让人给宋氏奉茶,旋即将几个丫鬟也都给打发了出去。宋氏不觉有些狐疑起来,这动静,倒像是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秋日将至,老太太畏凉,这会便不喜开窗。
宋氏吃着温热的茶,额上不由得出了些微虚汗,热出来的。
老太太瞧见,笑了两声,搁了佛珠手串于炕几之上,望着她道:“热吧?”
宋氏捧着茶盏,摇了摇头:“是茶烫了些。”
“我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身子骨健朗,吹阵风就要咳嗽。”老太太仍笑着,掖了掖自己的衣襟,“这人一旦上了年岁,这命呀,就不是自个儿的了。见天数着日子活着,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兴许就去了。”
她无端端说起这样的话来,宋氏听见无法不接话,便也劝慰道:“您身子好着呢……”
谁知她话才说半句,就被长房老太太给打断了。
老太太蓦地收了笑,眉头紧皱,白胖富态的面庞上流露出不同寻常的严肃之色来。
她定定看着宋氏,开口说道:“我老了,好不好也就这么几年光景可活。你们这群小的好了,我这老婆子才会觉得欣慰。”说着,她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上,“老六病了,可曾知会你?”
夫妻之间,若连对方病了也不告知,只怕早就形同陌路。
老太太如是想着,却哪里明白,宋氏跟谢元茂的关系,远非简单的陌路二字说的清楚。
共同诞育了一双儿女,二人之间的牵绊,岂是说撇清就能撇清的。
尤是谢元茂,一边发着脾气觉得宋氏不好,一边又巴巴从惠州让人快马加鞭一连送了两封信来告病诉说委屈。
几十岁的大老爷们,仍像个孩子。
他自小就被过继给了三房,老太太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有愧于他,因而一直都还拿他当幼子对待。
真比起来,最小的谢七爷,如今也不如他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重。
可三老太太在时,长房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已经被过继给了三房的儿子,并不看顾。
只是如今府里的子孙一个比一个不成样子,她难免又想到了谢元茂。
况且三老太太已不在人世,她便又有了当母亲的意思。
所以一接到谢元茂的信,她就忍不住唤了宋氏来。
宋氏猜到她是为了这事,此刻听她问起,镇定自若地道:“提了。”
言简意赅,只两字而已。
老太太有些不满意:“你就没什么想法?”
宋氏垂眸,略一沉吟,道:“病了自然要请大夫看。”
“没别的了?”老太太的面色已有些难看起来,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六当年带你回府,我原就是不答应的,你出身低微暂且不提,当年老六娶你更未曾有过父母之命,于理不合。但你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品行端正,又为老六生下了一双儿女,我思来想去那陈氏绝不如你,这才铁了心要扶你一把。”
“你也果真不负我望。”
“我这条老命,也是被你给救回来的。所以我这些年来,处处都为三房的两个孩子着想,也不敢指派你做事。”
老太太一句句说着,似要将她背着宋氏做过的事尽数撇清一般,绝口不提,只拣了好的来说:“老六外放的令状下来时,你没打算跟着一道去任上,我也就没逼着你去。可你想一想,有几家是这般的?如今老六病了,你身为他的正妻,合该在他身边照料,你说是不是?”
“老二过世时,我悲痛欲绝,实在是怕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凄楚,你可明白?老六孩子脾性,哪里能照顾好他自个儿,陈氏是何品性,你也不是不知,她哪里能照顾得好老六!还是得你亲自去,我才能放心!”
昔年三老太太不过是心黑手辣,可长房老太太却是实实在在的能说会道。
宋氏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方道:“陈姨娘很好,必能将六爷照料妥当。”
“胡说!”老太太猛地发起了火,一把攥起搁在炕几上的手串,“你这是不拿自己当正室了不成,丈夫病了,竟就叫个妾照料?老六在外头做着官,说出去叫外头那些人如何看他?”
家眷如何,也是男人的脸面。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这回你一定要去!大不了,等老六病好了,再回来也无妨。”
她私心里却想着,谢元茂只有一个嫡子,人丁太过单薄。
宋氏的年纪并不大,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若能再为谢元茂生下几个儿子,将来也是谢家的助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