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走的时候很安宁,她对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儿子道:“母亲这辈子都对不起你,下辈子,下辈子你别再做母亲的儿子了。”
一直觉得自己心肠够硬,对父母已无多少感情的范子衿一下红了眼睛,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夏氏含笑道:“孩子,我与你父亲都不是合格的父母,你小时候的事不能全怪他,母亲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夏氏这十来年来心境平和了许多,眼睛也开始留意身边的人,看到儿子与儿媳一声相互扶持,再看浩然和阿灵琴瑟和鸣,她已经想通透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夫妻相处的方式不对,他太自我,太理所当然,而她竟然没第一时间纠正过来,反而一退再退,这才变成了这种畸形的相处方式。
其中受害最大的无疑就是子衿。
夏氏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悔恨之中,但此时她眼里却闪过光芒,对范子衿露出满足的笑容:“你有小夏氏陪伴,又有浩然陪同,我很放心。我去追你父亲了,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一定不会再变成这样了。”
范子衿:“……”
范子衿觉得心里的伤心一下就消失了,他抬头定定的看了母亲半响,见她面色潮红,眼含期盼,就慢慢的问道:“您还想嫁给他?你就不恨他吗?”
“恨呀,”夏氏含笑道:“所以下辈子我一定要把他调教好来,不过你就不要来给我们当儿子了,你值得更好的父母。”
夏氏慢慢的闭上眼睛,几不可闻的道:“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该有孩子的……”
范子衿复杂的看着母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半响才哑着声音应道:“好!”
范子衿病了一场,齐浩然就与穆扬灵感叹,“他嘴上说得狠,其实心还是软的。”
范子衿却不愿意承认他是因为母亲的逝世病倒,而是固执的认为他只是思考下辈子到底还要不要做父母的儿子。
但他的思考显然用不上了,因为他活得太久了,他父母逝世四十年后他还活着,一直欺负他的庶兄死了,连小透明一样的两个庶弟也死了,甚至他们的儿子也全都死了,他的政敌也都死了,他却依然顽强的活着。
所以等到他快要死时,他掰着手指头一算,不由感叹一声,“看来是做不成父亲与母亲的儿子了,这时候死了投胎,做他们的孙子都够了。”
白瞎了他当年苦苦的思索了那么久。
跟着父亲祖父跪在床前的玄孙们闻言一愣,脸上表情不由开裂,曾祖父这样的遗言,难道他们也要记下来?
范子衿却不理他们,自顾自的道:“嗯,肚子饿了,让厨房下一碗龙须面来,等吃碗面,浩然和阿灵也来到了吧?”
玄孙们就凑到范致远耳边,低声道:“祖父,孙儿已经吩咐下去了,厨房很快就能下好面,只是曾叔祖和曾叔祖奶奶身体也不好,皇室那边未必愿意让他们过来……”
自太太上皇病逝后,那两位就是皇室最老的祖宗了,这两年他们出趟门都会被千方百计的阻拦,尤其最近倒春寒,那两位老祖宗的身体也不好,皇室多半不会让他们来。
范致远催下眼眸,道:“他们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