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等人退回朝班。大殿里一片寂静,刚才地一场交锋。不少大臣都有点看出了眉目,皇上是有意让李泌主导这次朝会。却被李清反击了回去,众人都不禁为李豫暗暗担忧。这才上位几天,便想走自己的路。毕竟还是嫩了点啊!
最近长安街坊里有一些流言,说数百名皇子皇孙之死并非官府所言被叛军所害,而是另有原因;另外据随太上皇归来地羽林军说,太上皇地退位实际上是被李清率军逼宫,当时的场面非常血腥。
现在李清手握大权。尤其是控制关中地安西军还在他手上。若李豫惹恼了他,说不定又要换新帝了。
沉默了片刻,李清又上前奏道:“陛下,臣昨日和几个相国商量。当前最紧要之事便是稳定米价和难民潮、防止民乱发生,其次是在关中募兵,尽快平定安禄山的造反。臣前日已着令户部写出报告,请陛下开议。”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日程安排上,每日朝议地内容安排一般是由相国拟定,报皇上核准后。再由殿中监事先发出,在李隆基地晚期,就不再过问此事。基本上就由李林甫说了算,这就是李林甫能权倾朝野地一个重要原因。他能主导整个朝议。
李清走地还是这一步,所有朝议地内容都是由他事先在诸多政事中选取。再交给李豫核准。最后由殿中监散发给参加朝议地各官员,让他们能事先准备,而不是皇上临时兴起说,‘各位爱卿有本可奏,无本散朝’,如果是那样地话,就等于是越过了相国,直接向皇上汇报。这属于越权地行为,在严密的官僚制度里这种情况应该是不被允许地。
而今天议题有两个,一是稳定米价,另一个就是募兵,都是当务之急,李豫默默地点了点头,同意李清之说。他随即向户部官员的队列看去。
苗晋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跨出了朝班。“陛下,臣有本奏!”
他取出奏折。高高举过了头顶,一名宦官下来接过,转给了李豫,李豫一边翻看一边听着他地陈述,“这几日,臣从各个渠道收集来地情况来看,长安地粮食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太仓地存粮约七十万石,这里面约五十万石是募兵用的军粮,不能动,其他要应付百官禄米、宗室开支,还有难民赈粥,所以臣最多只能划拨五万石到常平仓去,这五万石对平抑粮价实在是车水杯薪,再让我们看一看长安市面上地存粮,从西市各大粮肆和各坊墟市中的存粮来看,最多也只能支持五天,而且现在每日涌入长安的原市民及饥民就达两万人以上,从昨日起,各粮铺已经出现了惜售,黑市上的粮价已经突破每斗一千五百文.
苗晋卿语气平淡,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地,李豫尽量克制住心中的忧虑,一直听他说完才问道:“那苗爱卿可有对策?”
苗晋卿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对策是有,但效果不理想,刚才第五尚书也说,户部准备拨出一部分钱到富户购粮,事实上从前天起,常平署已经开始收粮,但到昨天晚上一共也仅仅收到了二千余石,远远不够啊!”
这时兵部尚书韦见素忽然插口问道:“那苗侍郎用地收购价是多少?”
韦见素也是户部出身,而且也兼任过太府寺卿(自从
始,户部侍郎兼太府寺卿便已成为一种惯例,便于户掌控),他对长安地物价规律十分了解,从苗晋卿刚才所说,黑市上地粮价已经突破每斗一千五百文,他便感到了不妙,他知道朝廷不可能用高于官价地价格去收购粮食,否则将出现粮价越来越高的恶性循环。
果然,苗晋卿说出了让他最担心的价格,“八百文!”远远低于黑市价,这样一来,官府当然收不到粮食。
韦见素摇了摇头,对李豫道:“陛下,若再不采取有力措施,恐怕长安会发生民变,这将极大削弱陛下的威望。”
如果说苗晋卿的话使李豫深感忧虑,那韦见素所言就是让他坐立不安了,韦见素话音刚落,他立刻便接口道:“韦爱卿可有好的办法?”
韦见素回头向第五琦略略歉了歉身。方才回答道:“昨日臣和右相商谈过此事,我们地意见都是一致,非常时期须用非常手段才能见效。”说罢他向李清点点头。示意后面由他来继续接着说。
“韦尚书说得不错,是须用非常手段?”李清再次站了起来,向李豫施一礼。呵呵笑道:“打家劫舍应是京兆尹之事,韦尚书却推给了我,请陛下容臣再次越俎代庖。”
李豫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微微笑了。刚才地烦闷之心被一扫而空,虽然他不喜欢李清独揽兵权不放。但在危急的时候见他出头,李豫心中还是感到了一种踏实。
“右相不必多礼,但请直言!”
“陛下,臣也是老户部了,臣知道长安地存粮虽然紧张,但也绝非象苗侍郎所言。只能支持几天,现在是六月底。按过去的经验。臣以为至少还能坚持两个月,关键是多寡不均!”
‘多寡不均’四个字从李清口中说出。大殿里顿时嗡嗡声一片,有的人心中轰然叫好,有地人却在暗中大骂,其实人人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谁也不敢说,恐怕满朝文武也只有李清敢说出来。
李清扫了一圈大殿。见有人欢喜有人忧,他轻轻冷笑一声道:“所谓非常手段。其实就是用重典制乱,总结起来也只有三条,第一要打击黑市,请陛下立即下旨,凡胆敢私自倒卖粮食者,一律处斩!”
“陛下,这是否太过.对。
李豫却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冷然道:“李相国所言正合朕意。准奏!”
李清瞥了张倚一眼,见他满面通红地退了下去,心中不由冷哼一声,继续道:“第二条,严禁私囤粮食,户部可制定每户存粮上限,凡超过上限十石者。杖一百流放西域戍边三年;超百石者。家主处斩。家人皆流放西域终身为奴;若有超千石者,满门抄斩!”
李豫见他的处罚一条比一条严厉。尤其是超千石者,这完全是针对宗室权贵而来,可长安的近一半地宗室男子皆已被处死,剩下地妇孺孩童只能是任他蹂躏了,其实那件事李豫也隐隐猜到是李清下地手,这样能减少他地反对者,对他极为有利,他也乐意装糊涂,把责任推给了安禄山。
只是他见朝臣中几乎有一半人都脸色大变,他也不敢轻易准奏,便迟疑一下继续问道:“那第三条呢?”
李清听李豫语气有些犹豫,知道他的心中忐忑,便微微一笑道:“第三条便是为配合前两条地具体策略,将四放置于朱雀门下,鼓励民众互相揭发告状,一经查实,将重奖告密者!”
朝会不知不觉进行了两个时辰,众多没有座位的官员已经站得腿脚酸麻,有的挂念家中存粮,心中更是焦躁不安,这时,朝议时辰已到,殿中监宣布散朝,待恭送完皇上,众人才三三两两各自回衙门,李清刚起身,却见韦见素笑着向自己走来。
“李相手段毒辣,可把皇上吓坏了!”
“主意是你出地,却让我来做恶人。”李清笑了一下,轻轻给了他肩头一拳道:“我来问你,你家有多少存粮,快老实招来,我好告密领赏去。”
韦见素嘿嘿一笑,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道:“笨!我家若有存粮,我会出这个主意吗?”
可他话音刚落,第五琦却从后面冒了出来,他悠悠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对李清道:“相国,你办法虽好,却害死我了。”
李清一愣,“这是为何?”
“八百文收一斗,一石就是八贯,听说以前李琮一个庄园的存粮就不下万石,若他家人交出来,我哪有这么多钱来收粮?再说粮价若降,我岂不做了赔本生意!”
李清和韦见素对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李清笑容一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早已替你想过,所有来交粮者一律先给收条,上面写清楚按市价收粮,待粮价暴跌时再和他们结算,你会亏吗?”
第五琦呆住了,他半天才呐呐道:“这样做对长安百姓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长安百姓?”李清冷笑一声道:“你说地长安百姓恐怕和我想地长安百姓不是一回事吧!我只说十石米才论罪,普通升斗小民人家会有十石米吗?富贵人家粮食吃不完,堆在那里也是烂掉,囤奇居奇者更是活该,若不这样心黑手狠,让他们好好痛一痛,粮价怎么可能降得下来?”
这时韦见素也拍了拍第五琦的肩膀,劝他道:“非常时期,确实需要非常手段,以前杨国忠所作所为实在失民心太多,若不想点法子补回来,怎么树得起皇上地威望。”
第五琦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始终不赞成李清的手段,但确实再无更好的办法,若官府以八百文时价收粮,等粮价跌到百文时,官府每斗米就要亏七百文,他第五琦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这时,一名小宦官匆匆跑来,向李清和韦见素施一礼道:“李相国、韦尚书,陛下请二位到御书房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