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不过也快了。”
玉无瑕俯下身去,轻佻地拍了拍陈朔的脸,温声细语地道:“等我把他带出去,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从颌下开个小口,把这张脸完完整整地剥下来……死人的皮不好剥,冻死的更不行。”
杜允之知道她是故意吓唬自己,仍听得头皮发麻,可一想到陈朔真要对自己痛下杀手,这点于心不忍又被他强自压下,哑声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先前陈朔问话,杜允之所答句句是实,所问也是发自肺腑。
此时此刻,陈朔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双目能视两耳可闻,却是闭上了眼,显然是咬紧牙关,不肯回他只言片语。
杜允之只好望向玉无瑕,那神情可怜又可悲,像一条被人打断腿的狗。
“他当然要杀你,因为……”玉无瑕敛了笑容,“除了你爹杜若微,你们北屏琅嬛馆杜氏一门,都是被他带人杀尽烧绝的。”
陈朔猛然睁开了眼, 若是目光能够杀人,他已将玉无瑕千刀万剐。
杜允之身躯剧震,从额角淌下的血流进了眼睛里,他顾不上擦,仿佛也成了一尊雕像,死死看着玉无瑕,直到眼前尽是血红。
“至于你爹是怎么死的……”玉无瑕眸中似有怜悯之色,“琅嬛馆主杜若微,武功不算一流,但保命本事是一等一的好……你说,他怎么会在上京途中被人截住,身首异处于荒山野岭?”
“是……九宫余孽……报复……”杜允之的声音小如蚊呐,气若游丝。
玉无瑕扬唇一笑,道:“你爹那样谨小慎微的人,旁人连他音容相貌也不知真切,更别说行踪日程,彼时飞星离散九宫不存,谁有这个本事能找出他、杀了他?”
除非是他信任的、他将要去见的人。
刹那间,一个名字在杜允之心头浮现——前任浮云楼之主,季繁霜。
她同样是先代姑射仙,海天帮的韩夫人,江烟萝的生母。
玉无瑕或许在骗他,但陈朔不会为一个挑拨离间的谎言就轻易要杀他。
杜允之突然弯下了腰,一股莫名的恶心感翻涌上来,他用脏兮兮的手抠挖喉咙,哪怕肚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他依然像是要呕出整颗心脏。
玉无瑕摇了摇头,弯腰就要拖动陈朔,凭她要从暗狱里带出一个大活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至少得先找一样能装下整个人的容器。
“……你不能杀他。”
沙哑无力的声音从角落传来,玉无瑕转过头,只见杜允之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抖得厉害,望着陈朔的眼里满是杀意,却抓住了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理智,强迫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玉无瑕挑起眉,问道:“为何?”
“你如果杀了我,杀了他……姑射仙,马上就会知道的。”杜允之哆嗦着手抓紧衣襟,脸色白得吓人,“我们体内,有她种下的蛊虫。”
杜允之身上的蛊虫是在他清醒时被种下的,当时的他甘之如饴,如今才对痛苦后知后觉。
与他不同的是,寄生于陈朔体内的那只蛊虫原本属于季繁霜,白鹿湖一战前她已知此去必死,便将半身功力和本命蛊都留给了独女,而后江烟萝将之炼化为己用,才在这般年纪就有了傲视群雄的底气。
玉无瑕想通其中关窍,问道:“她能凭借蛊虫间的感应掌控到哪一步?”
“我不知……她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谁,越是被她重用,越是……逃不出她的掌控。”杜允之苦笑道,“仅我所见,只要是被她种下蛊虫的人死了,不论距离远近,她都会立时知晓。”
玉无瑕眯起眼睛:“如果同时死了好几个人,她也清楚具体吗?”
“两人共死,她皆有所觉,再多我就不清楚了。”
“那么……”玉无瑕向他靠近,“你们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能认出来吗?”
杜允之摇头表示不知。
玉无瑕不禁叹了口气,江烟萝相较季繁霜,城府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她与其打了好几年交道,对江烟萝自身隐秘的了解依旧不足。
必须冒险试探一番,再想办法跟昭衍通个气。
主意拿定,玉无瑕眼中杀机渐淡,目光在杜允之和陈朔之间打了个来回,唇角忽然勾了起来。
“杜允之,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多久?”
这句话一出,杜允之脸色几变,他打了个寒颤,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苦笑道:“就算你解了我体内寒毒,我也是……走不出这暗狱的。”
“那可未必。”
玉无瑕探手入怀,从暗袋里取出了又一张易容面具,当着杜允之慢慢展开,明灭烛光映得这张皮通透如蝉翼,眉目栩栩,轮廓清晰,分明是张罕见的好相貌,却看得杜允之目露惊恐,不寒而栗。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琅嬛馆探听江湖四方隐秘,杜允之也不是没扮过女人,可这张脸……分明就是玉无瑕自己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