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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出卖

饶是两位掌门定力不浅,乍见此等绝色佳人也是心神微晃,旋即想到了什么,惊道:“你、你是江……姑射仙!”

江烟萝笑盈盈地道:“小女子见过两位掌门人,家父正在营中休憩,若知二位弃暗投明,定然欣慰不已。”

一天之前,他们还在对江天养的无耻行径唾弃不已,不想大祸临头信念动摇,虽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心下难免羞愧,当即不敢再看江烟萝,更不欲招惹昭衍,脚步匆忙地跟着传令兵走了,一路进入大帐。

江烟萝远远看着那帐子,问道:“你说他们是真投诚还是假做戏?”

昭衍冷漠地道:“不重要,且看下场吧。”

不到一炷香,帐帘再度掀开,四个暗卫进去抬了两具尸体出来,都是胸膛凹陷、脏腑尽碎,手里至死还紧握着的刀剑甚至没沾上一丝血。

江烟萝轻轻开口:“我若不用毒杀这两人,至少要拆十来招。”

昭衍道:“我下定狠心要杀他们,只需两剑,但身上也得见血。”

尸体被重新挂上旗杆,暗卫们向他们行礼,道是阁主请二位入帐。

“陆长老,你说的第一件事,确实应验了,本座暂不杀你。”萧正则看向垂手而立的陆无归,“现在,说出你想为谁求情讨饶吧。”

陆无归再不迟疑,道:“望舒门,谢安歌!”

昭衍眉头微皱,江烟萝扬起的唇角也落了回去,帐中一时静得可怕。

片刻后,萧正则冷冷道:“她是九贼之一,也是群寇领袖,本座饶不得她。”

陆无归道:“谢安歌已将掌门之位传于弟子穆清,又被周宗主捏碎一条手臂,残肢既断,此生难续,她再也不是望舒门的掌门人,更做不得白道领袖了……至于她是飞星盟坎宫这件事,我、我也是早就知道的。”

闻言,昭衍面露惊色,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补天宗曾助听雨阁追杀九宫余党,陆无归身为长老深知其中利害,孰料竟是知情不报。

“早在十八年前,我就知道了。”陆无归声音沙哑地道,“当初掷金楼的谢楼主拿到九宫名单,却在送出之前被暴雨梨花率领部众屠灭满门,我得到消息后带人去收拾残局,意外救下了谢楼主之子谢青棠,因其年纪小,被死士藏匿起来才躲过一劫,那个死士看到过名单开头,乾宫之下就是坎宫,他说……”

飞星盟的坎宫之主,就是望舒门的掌门人谢安歌。

彼时陆无归正低头查看高烧不醒的谢青棠,闻言动作微顿,旋即扬手一挥,指肚大小的石子就洞穿了那人咽喉。

“为了掩藏此事,我千方百计求到一个人面前,只有这个人……能将一切蛛丝马迹都收拾干净,除非谢安歌自己露出破绽,否则没人能查到她头上。”

锁骨菩萨玉无瑕,她能名满江湖,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貌和易容术。

陆无归最是趋利避害,他会看在玉无瑕的情面上对尹湄多加照拂,但不会做任何多余之事,之所以冒险为其掩护,不仅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连性命都差点没了,便是因为他欠玉无瑕一个天大的人情。

萧正则目光冷锐地盯着陆无归,一字一顿地道:“你好大的胆子!”

陆无归俯身再拜,哑声道:“罪人知错。”

萧正则寒声道:“就凭你招供的这件事,莫说为人求情,连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萧阁主息怒,且容我继续说——”陆无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命换一命,我这条命是一文不值,但值钱的命并非没有,譬如……您难道不想找到玉无瑕吗?”

“你知道玉无瑕还活着?”

“我当然知道。”陆无归咧嘴一笑,“她与我结交半生,还将徒弟送来让我帮忙照看,你们放出去的消息能骗过周宗主,却是骗不过我的。”

补天宗现任暗长老尹湄是玉无瑕一手带大的亲传弟子,这事儿昭衍和江烟萝都是知道的,可正如周绛云选择了装聋作哑一样,他们不曾上报这条情报,陆无归也不蠢到当面得罪人,只说五年前尹湄带艺入门,他发现此女暗藏鬼祟,本欲将之拿下审问,不想得到了玉无瑕的一封亲笔信,望他兑现当年诺言,帮助自己的弟子在补天宗立足高升。

“京城出事以后,尹湄确有一段日子魂不守舍,可没过多久,她不仅恢复如常,还被我发现暗中向外传递情报……”陆无归斩钉截铁地道,“不论玉无瑕是生是死,抓住尹湄一问便知!”

他以为自己抛出玉无瑕师徒这道诱饵定能打动萧正则,却见对方脸上的讶色只是一闪而过,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玉无瑕之徒,抓住她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玉无瑕的下落,的确是不错,可惜不够分量。”萧正则的手指轻敲桌面,“飞星案已过十八年,九宫余党已然不多,玉无瑕的确靠着京城大乱成为了听雨阁的眼中钉肉中刺,可谢安歌的价值……不是一个玉无瑕能比的。”

他修佛念经,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却很无情,陆无归背后一寒,咬牙道:“若是加上平南王府呢?”

昭衍放在桌上的手猛然用力,却被江烟萝不着痕迹地按住,便听陆无归继续道:“尹湄不仅是玉无瑕的徒弟,还是平南王府的密探!我说句不怕死的话,这些年来,太后娘娘把持朝政,萧家权势滔天,平南王对此早有不满,而在海天帮夺得武林盟之前,补天宗为听雨阁办了许多不能示人的秘事,尹湄奉命潜入补天宗,就是想要刺探情报、搜集证据!”

他护了尹湄五年,竟在今日毫不迟疑地将她出卖了。

昭衍垂眸看着碗中残茶,他不敢看陆无归,怕多看了一眼就藏不住眼底杀机。

萧正则这回是真吃了一惊。

皇帝病重的消息至今都被萧太后死死捂着,一旦风声走漏,势必震动朝堂,虽说殷氏宗室凋零,但正统就是正统,指责勋贵外戚专权独断、要求太后还政于帝的声音从未下去过,倘使他们知道永安帝短命绝嗣,藩王入京便不可阻挡。因此,萧太后找个借口软禁了清和郡主殷令仪,待萧正则了结葫芦山的事,下一步就是不惜手段对付平南王,绝不能让他成为皇太叔。

即便世系转移无法避免,建王殷焘不是个很好的人选吗?

玉无瑕是九宫余孽,尹湄是她的徒弟又听命于平南王府,再加上镇远镖局的李鸣珂,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本座且留着你的命,后天清早,你随姑射仙一起行动,事情该怎么做,不必本座来教。”萧正则重新提笔,“先下去吧。”

他没有直接答应,却比任何承诺都让陆无归感到安心,连忙起身出了大帐,昭衍慢吞吞地把残茶喝了,也告辞而去。

江烟萝疾走几步追上他,发现陆无归走的是另一个方向,道:“你刚才差点儿没藏住杀气,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把话都说了,现在杀人也无济于事,况且鉴慧还在你手里,不差一个尹湄。”昭衍冷笑一声,“倒是你,有些东西多了就不值钱,要真让陆无归抓到尹湄立下大功,你藏在帐中的木箱子便相形见绌了。”

他非但不为尹湄求情,还生怕人不死,江烟萝心下念头转动,幽幽道:“是啊,独一份的是奇珍,成双成对的可未必是宝物。”

她动了什么心思,昭衍一清二楚,口中道:“萧阁主执意要将我支开,虽出于一番好意,但对我来说实是煎熬。”

“你还是信不过我会放他们一条生路。”江烟萝轻叹,“也罢,你既然放心不下,就亲自在旁看着吧。”

昭衍皱起眉:“你要我抗命?”

“抗命是明着来,阳奉阴违的可不算。”

抿唇一笑,江烟萝抱住他的右臂,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你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去了绛城,谁帮我达成目的呢?刚才那两人死得真惨,吓到我了,我可不愿亲自面对这样的怪物。”

这便是让江天养为昭衍打掩护,好让他藏身暗处伺机刺杀萧正则的意思了。昭衍早知江烟萝野望难耐,闻言没有半分意外,只道:“那我今晚得进一趟山。”

“去找方咏雩?”

“是,但还不到夺他功力的大好时机,否则难以得手,还会打草惊蛇。”

他思虑谨慎,江烟萝心中狐疑稍去,又问道:“你莫不是想要趁机知会尹湄,助她逃走免得牵连平南王府?”

“心思不定两头空,你已经为此教训过我了,我还不至于不长记性。”昭衍冷声道,“鉴慧还在你手里,就算跑了一个尹湄也无济于事,我不做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后天你要是见不到她,我任你处置。”

“瞧你说的,我哪舍得对你下狠手呢?”江烟萝抬手抚平他眉间褶皱,“不过,你既不夺功,又不通风报信,到底是进去做什么呢?”

昭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去看一眼平潮兄。”

江烟萝的笑容凝固了下,她低头看着自己不沾微尘的绣鞋,忽然问道:“他走的时候,疼吗?”

“一刀穿心,你说呢?”

“那就代我捎壶酒去,一醉好梦,长睡不醒。”

风盈广袖,素纱落尘,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帐子,徒留昭衍一人默立原地。

午后,昭衍与江天养率一队轻骑出营,直奔绛城而去,却在转过三岔口后私自分开,江天养率队渡河,昭衍弃了马匹孤身折返,避开营地附近的诸多耳目,蛰伏至天黑时分,才在江烟萝的安排下悄然上山。

琴声高低错杂,犹如潮起潮落。

方咏雩想说却未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昭衍其实不必询问,心里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而他十分清楚,方咏雩会对展煜三人说出的话,当着他就不会说了。

他俩就像两头恶兽,彼此舔伤又互相撕咬,尝到的都是血腥味,眼泪这种东西,只留给能驯服他们的亲人。

正好,昭衍早上才听了乌鸦叫,晚上也不想听方咏雩说出那句话,怪不吉利。

他与方咏雩抵背而坐,江烟萝准备的酒由他自个儿听着琴喝干净了,毕竟人间路千万黄泉路一条,弄脏了可不好。

不多时,一曲毕。

昭衍丢下空酒壶,方咏雩抱琴起身,他们默不作声地绕过坟茔,来到山丘下。

夜色浓如墨,月光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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