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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回 王子下山归故国 汉使城头学说法

张骞还以为那是哪个高手匠人所为,没想到却是大宛王自己制作的,心中觉得异样,这是个怎样的大宛王?眼睛扫视了枕石龙一眼,枕石龙自打听说这大哥是大王之后,就闷闷不乐,愁眉紧锁。

帕塔提拿着一只骨杯,故作不经意的说:“这是一个人的股骨吧。”

乌寡大喜,说道:“没想到殿下是小王的知己!这确是一个人的股骨。殿下,看是男人的呢,还是女人的?”

帕塔提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他不过是随意那么一说,还勾起了乌寡的兴致了,装作沉吟,才说道:“看它晶莹玉洁的,比美玉软香,比竹木莹洁,看来是个美女的骨头!”

“照呀!我就说殿下是个解风情的,对小王的胃口!来来来,咱们喝上几杯,听小王与各位说说这美女杯的故事。”他一见众人,就找牛郎,让牛郎帮他解困,现在说起了美女杯,马上忘了牛郎了。“那是个如梦如幻的女人!皮肤比雪还要白,比玉还要光滑,比丝柔顺,比羽毛香泽。呵呵,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惊为天人,一定要得到她!她是一个安息商人的女儿,哦,哦!帕塔提王子,就是你们那里。原来叫什么波……哦,对对,是波斯。现在叫安息。她们一路贩卖香粉,来到这里。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能做下作的事。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我不甘心。到了康居,杀散了人群,夺回了货物。最重要的是我心爱的女人!但是,她没福气,没福气!不愿意要本王的恩爱,要死要活的。可惜了,我的王后一怒之下,把她打成了稀巴烂!啧啧,如果是我,一定把她的皮完整地剥下来,扑在身下,那一定光滑无比。没办法,我只得把她的骨头拆开了,做几样心爱之物。”随手从腰间拉出一物,众人几欲呕出来,那是一条骨头缀成的腰带,间以玉石、玛瑙、琉璃。

张骞等人强作欢颜,心中为枕石龙发愁,他离家已久,国中、族里长老多已陌生,他为人又比较的忠直,和这样一个变态的大哥、国王,既是君臣,又是兄弟,很难的。

休息过后,大宛王乌寡引着随从,还有枕石龙、张骞等人回归国都龟山城。一路上说不得牧人一个个鸡飞狗跳的,到处见到喜欢的人、马、物都抢了来。枕石龙面有忧色,乌寡王却得意洋洋。在路上大伙总算弄清楚了,老王去世已经两年,这乌寡和匈奴的都尉两人喜好相同,那都尉着意立他为王。

本来事情已经明了啦,偏偏副王的王后是个昆仑山的仙子,要自立为王,得到昆仑山的力助,于阗王也派兵相助。两人打了起来。就在这时,偏远的牧人,信了西来的传颂佛道的人,傅国王也信了来世今生修行的说法,在一个道者的推戴下,要争大宛王王位。三方打了两年,谁也打败不了对方。他本以为匈奴人会派大兵来助,却怎么也得不到对方的应答。

枕石龙问道:“大王准备怎么办?是继续打,还是和?”

“当然打!打得他服了为止,不然我怎么做好我的国王?”

“兄弟以为,还是和为贵。副王和傅国王都是咱们一家人,没必要引来匈奴人相助。如果匈奴人真的来了,想他们走,可就难了!”

“嗯,不不!你不懂,必得打退了副王,还有傅国王才行。他们近在咫尺,随时想要我的命。匈奴人不会。他们要靠着我来奴役西域的。”

“他们是利用大王。没有安着好心。大王再思量思量。”

乌寡不理他了。对牛郎道:“牛大人,你知道吗,于阗王的公主带兵来了!好好!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偏要出头露面的,也不知羞!你劝劝她,让她臣服了吧。”

牛郎没想到织女会来到大宛,又惊又喜。

不久。到了龟山城,众人看那城威重坚实,高高的立在一座山前,背依高山,俯临草原,如一头巨龟俯卧,易守难攻。

他们刚刚进城,就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人来报,副王的人马再次来到城下。乌寡带着人马来东面城头。只见下面人马杂沓,人的服饰五颜六色。马的皮毛也驳杂得很,也不见旗帜,三五千人马散乱的这一丛,那一堆。张骞想到这样的人马哪里是打仗来了,纯粹是混闹的。看大宛王如何分派抵敌。

乌寡站在城头,大叫道:“你们怎敢逆天而行,来进犯我龟山城?可知道我龟山城乃是仙人所造,我大宛王乃是上应天星的。哼哼,想你们都是乌合之众,还是早些散了,不然等我发功,天雷滚滚,打死你们这些龟蛋!”

他说一句,他手下的兵卒都大声应和一句,声势煞是骇人。张骞莞尔,帕塔提也是莫名其妙。牛郎注视周围,想找到织女,城下数千人马,一时哪里找得到?

正在这时,城下的人马一起聚集到东城门下,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高呼:“汉天使!汉天使到了!”无数的人一起高呼“汉天使!”声威甚是浩大。弄得张骞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大宛王乌寡面色阴沉,不知如何是好。枕石龙阴郁了好久的心情豁然开朗。

一群骑士到了城下,众人看去,却是血儿虎打头,飞熊部的几个壮士跟着,还有别的一些壮士,都齐声说道:“城上的就是汉天使!最是慈悲仁爱,宽厚无私。”一个贵人模样的从他们后面转出来,高声叫道:“大宛副王请见汉天使搭话!”

张骞看看乌寡,乌寡点点头。他才上前手攀城墙,微笑道:“在下汉张骞,这里有礼了。不知哪位是副王?”

那人点头笑道:“小王就是了。我们一早就听说汉天使宽厚仁爱,果然不负盛名。给了我族人极大的帮助,使得他能渡过严冬。”

张骞微一愣神,想到一路遇见了几家牧人,都是帕塔提、枕石龙拿出物品,以济牧人之困,现在自己贪了别人的功绩了。解释道:“一路上救困济危的,都是另有其人。在下不过是恰好在场,并不是在下……”

副王并不等他说完,已经接口笑道:“天使宅心仁厚,不愿掠人之功。小王和族人衷心铭记。”却还是把功绩记在他头上了。

副王叫道:“如今汉天使在城里,我们就放过乌寡那个小人。走!”一声呼喝,人马杂沓远去了。乌寡看得目瞪口呆,他多方设法要退兵,对方一直置若罔闻,现如今张骞一到,几句话就退兵了?

这时北城有人来报,又有人马来到,要求见汉天使!

帕塔提、康贝弄对张骞一个劲的微笑,张骞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了。他们跟着王乌寡来到北城上,只见下面乌压压都是人,比副王的人马多了不少。看来这傅国王更加得众。两个半裸身子的人在前,一个骑马的贵人在后,慢慢来到城下。有人小声说道:“这个骑马的,就是原来的傅国王。”言下之意,他如今已经不是了。

傅国王对城头上叫道:“有请汉天使相见。”

张骞还是看看王乌寡,王乌寡面色越发难看,这些人什么鬼门道,汉天使刚来,就来求见,把他放在哪里?一个武士低声道:“小人射他一箭!”枕石龙急忙拦阻:“不要!”

乌寡只好对张骞道:“天使!你就让他退兵了吧!”

张骞点头,上前对城下躬身施礼:“汉张骞见过傅国王!”

这傅国王年纪比乌寡稍大,面皮紫红,微微的髭须,身材魁伟,坐下马浑身金黄,很是好看。他一见张骞,微笑道:“天使大人。别来无恙?”

张骞更加发愣了。难道此人是素识的?牛郎已经奔过来。叫道:“中甲乙!你是中甲乙兄弟!”奇怪当初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竟然变了不少,但眉眼却还是当初的清秀。他一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一开口说话,却还是油腔滑调的,那样貌可以改变,这性情却无法根本转变,才敢叫出“中甲乙”来。

此人正是中甲乙。他微笑道:“牛兄,还记得兄弟!只是中甲乙已经身与名灭,在下如今是竺法生。”

张骞微喟,听人说,这中甲乙好像还是汉家天潢贵胄,在自己手下蛰伏有年,如今还是不甘蛰藏,在这西番小国,与人争抢起王位了!微笑说:“中甲乙兄弟?在下往日眼拙,不知阁下龙变。还请原恕!”

中甲乙一笑。知道张骞心中介怀,“大人。我如今是大宛国人,佛祖门下。往日的是是非非,咱们不多说了。在下一直听说大人耿介忠直,如昭昭日月悬天,在下和族人都佩服得很。昆仑山大人心如止水,不被女色所迷,在下更是佩服之至。正所谓: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大丈夫!在下自信做不到大人的万一!我这里族人都信奉了佛祖的法门,我常说,只有汉天使才能和佛祖比美。所以,听说天使下山了,我们才不避风雪,来请见天使,请天使为我族人说法!”

张骞更是愣怔,他哪里会说法?不过倒是见过有人说法的样子,好像要斋戒沐浴,请神送鬼的,神乎其技,云里雾里。他摇头道:“傅国王说笑了!在下哪里会说法?”

中甲乙前面的两个人和他在昆仑山遇见的那个活佛差不多样貌,知道也是天竺来的传道人,果然,一个人已经微笑道:“汉天使,不必过谦!天使在匈奴折服了无数才智之士;昆仑山上,又降服了西王母!可以说天下人都向往之至。”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张骞想不到他一开口就给自己戴高帽,和中甲乙一起把自己说的天下少有世间希。随即想到他其实是想靠自己贬低匈奴人和王母那边,而不是真的相信什么大丈夫、什么法力无边!微笑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那人一笑:“出家人,没有称呼,随师门,阁下叫我竺法腾好了;这位是我师兄,叫做竺法人。”

张骞听了,知道不是他们的本来姓氏,乃是借天竺国号为姓,法生、法腾、法人,是要使其本门的教法腾达天下、传遍人间。却不知他们为什么找到自己身上,沉思道:“阁下几位,乃是达人,已通达佛法,了悟人生。在下愚昧,以为各位来到这龟山城下,扰动城里百姓,驱动四处牧人,已经大为不该。想佛祖发愿,要渡己渡人,绝不是为了天下人你打我、我打你的,乃是要天下各国、各族人相敬相爱!以在下想,人生本已处处愁苦,少乐多忧,何必再加无尽的烦恼?”

竺法生、竺法腾、竺法人三个轰然叫好,“天使说法,处处说到我等心上!天使大人一定是佛祖化身,重现人间,度化世人!”他们一说好,跟着来的人都齐声叫好,一时间欢声雷动。

城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哪里的毛病,帕塔提、枕石龙和乌寡等已然明白,对方借汉天使的嘴说出自己的话,他们已经料定张骞必定说这些话,这些话无形中就暗合了他们佛祖的道法。其实不只是佛祖,就是王母那里口口声声说的何尝不是这些道理?汉庭的各家各派人物、圣贤,说起来也无非这些。有人笑其迂腐,有人知易行难,有人嗤之以鼻。

张骞略显尴尬,这些话和佛祖的道法有没有关联,他不清楚,却知道自己恐怕上了对方的当了。竺法生双手合十,念道:“我佛慈悲,不愿大宛人相杀、相斗。我佛发下宏愿,要天下四海,都佛光普照,度尽有缘人。天使大人来自东方,要带佛法回归东方,真是天大的幸事!我们大宛共庆天使大人传法中国!”他说一句,后面的竺法腾、竺法人应和一句,后面的民众跟着应和、高唱,声音震得城墙乱晃!根本不给张骞回话的余地。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张骞正要再发话,竺法生三人再次齐宣佛号,身后的人马呼啦退下,退潮一般,声威滚滚的去了,留下城上的人目瞪口呆。

张骞苦笑一下,再看乌寡,乌寡脸色铁青,他好心收留了汉使,结果被另外两家夺去了风头,教他怎不气闷!还没等他发话,城里已经热闹开了,有人蜂拥而来,口中高叫:“天使慈惠,撒爱人间!天使慈惠,撒爱人间!”

叫喊的人有寻常牧人,也有市人,有武士,有女人、有男人,有老人、有孩童,都挤在城墙下,仰望着这边,一个个满脸热切,眼中都是渴求,犹如大旱之望甘霖,久雨之盼朝阳。

王乌寡虽然混,却并不傻,他已经见识了张骞在国人心中的地位,人家能用自己为什么不用?马上落出笑脸,“天使,我大宛举国上下都期盼天使降临,如今天使从天而降,带给了大宛人多年的幸运、吉祥!还请天使赐福大宛、赐福大宛人民!”

到处都响起了“请天使赐福!请天使赐福!”的喊声。

张骞眼中含泪,面带笑容,对大宛王乌寡微一施礼,转身向着城墙下民众,说道:“大汉张骞,奉了汉天子使命,来到大宛。我汉天子慈惠爱民,泽被天下,攘除灾荒,恩泽四裔。”他本没有读过多少书,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赞颂皇帝、别人的话都说了出来,也把大宛王乌寡赞颂一番,说他聪明天成,慈爱无双,把大宛国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间没有,天上难寻。他虽然读书不多,但在宫前做羽林郎,和王公、大官的随从多有交游,对怎么说话,还是知道一些的。他心怀诚实,把自己的见解一一说来,却也和各国圣人的法门暗合。大宛国人却听得如痴如醉,如沐春风,如饮纯醪!牛郎、儿君醉、铖乙等人和大宛人一样,对张骞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宛王笑逐颜开!

法外无法妙神通,中西大圣心思同;天使山国传真言,三十六族慕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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