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方咏雩缓缓抬眼看来,眸中映入一点月光,冷得让人心寒。
他漠然道:“那个时候,只有你能带着我们俩逃出生天。”
昭衍不置可否,撕下半块衣角捏住银针,试探着动了一下,皱眉道:“没毒,有倒钩。”
“那就拔。”
听方咏雩这般说,昭衍也不废话,银针虽比箭矢要细,倒钩却不容小觑,遂拔出随身的匕首将创口切开些许,而后使了个巧劲,猛地将针从血肉中拔出。
血溅在身上,昭衍多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发黑迹象,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了瓶金疮药出来,小心洒在方咏雩的伤口上。
方咏雩垂眸看他,道:“一点小伤罢了。”
昭衍头也不抬地道:“就当还你人情。”
“你也不欠我什么。”方咏雩拂开他的手,“我对麻药的抵抗不如你,当时你若抛下我,必然不会逃得如此狼狈。”
“那可未必。”昭衍勾起唇,“万一你联合对方先对我下手,我岂不是要以一敌二?”
方咏雩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何全力配合你吗?”
“这的确是我不解之处。”昭衍叹道,“按理来说,就算有黄雀在后,你这螳螂也要先把蝉吃了才痛快。”
方咏雩终于笑出了声。
就在他发笑那一霎,垂在身侧的右手陡然抬起,两人本就距离极近,这一招出其不意的偷袭直接锁住了昭衍咽喉,扼得他闷哼一声,一股森寒阴冷的气息顷刻渗入,仿佛喉咙都结了冰。
“因为,真正以一敌二……不,以一敌三的那个人,只有我啊。”
大力袭来,昭衍的后背重重抵上了岩壁,本该动弹不得的方咏雩将他牢牢压制在洞窟死角,仿佛一只终于捕获到猎物的饿狼。
“那个人,即便黑衣蒙面,可他用的武功实在是太显眼了。”
刀枪不入,铜皮铁骨,仅凭血肉之躯即可断金切玉,这种武功本就是天下罕见,更遑论修炼大成。
“不久之前,我刚在鲤鱼江领教过鉴慧的高招,这蒙面人的武功还在他之上,两者必然关系不浅,而你……”
微顿片刻,方咏雩凑到昭衍面前,笃定道:“鉴慧是你的人。”
指下发力渐重,纵使昭衍内息绵长也被掐得呼吸困难起来,到了这般境地,他竟还能不慌不乱,闻言只是一扯嘴角,哑声道:“一年不见,你真是长进了许多,可我尚不明白,你分明根基不如我,又是如何压制住药性的?”
方咏雩冷笑道:“周绛云这一年来用在我身上的毒药不知凡几,区区麻药又算什么?”
拜周绛云所赐,方咏雩三不五时就要经受药物训练,即便一年时间不足以让他如同水木那样惯于抗药,也大大提升了他在这方面的应对能力,是以这次的麻药固然厉害,方咏雩发作起来也比昭衍迅猛,可他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正确的运功法门,凭借截天阴劲悄然化解药力。
“原来如此。”
想通其中关窍,昭衍抬手欲搭方咏雩的腕,喉间又是一紧,识趣地将手垂下,嘴上仍道:“这般看来,周宗主也算是教徒有方,不过……”
“不过什么?”
昭衍用眼角余光瞥向掉落在地的金疮药,幽幽道:“周宗主待你煞费苦心,却不知他有无本事弄到姑射仙的毒药呢?”
方咏雩脸色立变,下意识看向左肩伤处。
突然间,一股劲风从下方袭来,方咏雩不及多想便侧身避让,孰料这一躲正中昭衍下怀,适才那一踢本是声东击西,方咏雩这厢动作慢了半拍,腰腹已被一掌击中,当即踉跄了两步,眼中凶光更甚,双手疾出如电,左击面门右抓心口,直取昭衍性命。
山洞内空间有限,任昭衍轻功再好也施展不开,唯有斜身稍转,避开头颅要害,另一爪已当胸袭来,若叫方咏雩抓实,只怕心都要被生生掏出来,连忙沉肩一挡,手爪便落在了肩头上。
方咏雩杀心已起,五指深陷血肉,阴劲也透体而入,同时左手再起,掌未拍到,掌风掌影已然笼罩而来。
眼看昭衍就要丧命在他手下,方咏雩忽觉右手掌下一空,昭衍如灵蛇般俯身自下绕过,单脚勾住他右腿足踝,就地一滚顺势拉开下盘,方咏雩心道不好,脚下一踢一振挣脱开来,整个人向后倒退两步,不料昭衍蓄势的第二脚紧随其后,在他立身未定时一脚蹬在了左小腿上。
这一蹬用力极大,若非方咏雩功力高深,只怕要被他踹断腿骨,饶是如此也被迫倒下,昭衍趁机翻身而起,双手虚晃如圈,将方咏雩左臂锁住,狠狠向后压去。
方咏雩左肩本就带伤,这一下疼得脸色煞白,狠劲却是不减反增,右手顺势缠上昭衍左膝,打定主意要一手换一腿,半分不肯吃亏。
然而,昭衍钳住他的左肩后没有当即发力,而是冷声喝道:“方咏雩,你已身中剧毒,我的人也马上要到了,你真要跟我拼个鱼死网破吗?”
方咏雩手下一顿。
半晌,他竟当真松开了手,侧头看向昭衍,眸中仿佛含了一片深渊淤泥,既黑又粘,令人一看就生出惊悸与恶心。
“的确,我现在没必要跟你拼命。”
唇角上扬,方咏雩恶意地笑了起来:“昭衍,我来之前跟周绛云定了个短期限,倘若逾期未归……你说,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