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这线索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简直要?把他们的心给凉透了。
韩老三的脑袋都快按到石砖里去?了,沮丧道:“小的们昨儿才打听到张开近几日都在?方圆县北山的一座庄子里玩乐,那庄子叫世外山庄,乃是专门?用来招待有钱人的,层层把守甚是严密。莫说客人,便是里头干活儿的都要?有腰牌和口令,小的们实在?是进不去?,正琢磨是不是先回来禀告,谁知里头就乱起来,好些人连滚带爬冲出来,大?喊着死人了。”
“小的趁乱跑进去?看了,后来才知道就是张开……听说已经通知了张老爷,估计过会?儿就到了。”
即便骑着快马,方圆县距离平安县少说也有小半日路程,韩老三他们能在?短短三天内顺藤摸瓜找到那儿去?,着实不易。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问道:“你进去?的时候,张开确定死了吗?”
“千真万确!”韩老三赌咒发誓的说,“小的装作?是客人们的随从,凑过去?听里头的小厮嘀咕,说那一伙客人连日来闹得都很凶,不分昼夜,一个个疯疯癫癫的,好些妓/女?都吃不住半路跑了……本来今儿也没什么,只是不久前张开忽然像是疯了似的大?笑大?叫,满院子乱窜,伙计们又好笑又害怕,也不敢拉,谁知下一刻就见他嚷嚷着热,将外头大?衣裳脱了,竟一头跳下河去?了!”
那庄子建在?半山腰,中间有一条细河潺潺流过,里头乱石成堆,残松映雪,倒也有几分野趣。可唯独有一点,水浅!
那么点水,别?说一个大?活人,连条狗都浮不起来!
张开这大?头冲下的一跃,当场就见了脑浆子,红的白的污了半条河,脖子歪到一边,脸朝下趴在?水里再也没了动静。
“那伙人?”晏骄追问道,“哪伙人?谁跟张开一起?能确定张开是刚死的么?”
韩老三老实摇头,“那庄子上下口风甚严,实在?打探不出。而且张开死时,院子里都乱了套,客人、伙计四处乱窜,好些都为撇干系趁乱跑了的,这,这实在?分辨不出。听小厮说是自己跳下去?的,大?概是刚死的吧?”
他到底只是门?外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目标人物的下落,并打探到现在?的线索,已经算超常发挥,晏骄干脆也就没再问。
只是她脑海中已经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大?大?小小几十个问题和疑点,偏偏无从解释,恨不得现在?就抓过张开的尸体?来验一验。
头一个,死的那个确实是张开吗?
第二,张开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吗?跳之前知道危险吗?
第三,他跳下去?之前精神?和身体?状况正常吗?
最要?紧的,他究竟在?跟谁玩乐……
如此种种,就好像前几日漫天泼洒的鹅毛大?雪,一层又一层的覆盖了她的脑海。
庞牧当即站起身来,命人点起人马,“去?方圆县!”
方圆县位于棋山镇以北,几乎就处在?都昌府的北界了,因曾有过几个诗人作?诗称颂,所以多有外地游客慕名前去?游玩。
而那些游客中最多的,便是踏着前辈们足迹蹭才气?的文?人!
而卫蓝,恰恰就是个屡试不中的文?人!
齐远领命去?了,庞牧对晏骄道:“我与老图先行一步带人去?稳住局面?,你跟老齐、小八带着廖先生他们后行即可。对了,那大?河情?况如何?”
如今唯一可能见过凶手的就是大?河了,须得有他指认才好。
“我应付的来,你们先走!”晏骄也不跟他废话,转头找大?河去?了。
大?河一听要?他帮忙,二话不说就跟着走,又嚷嚷道:“我,我帮你们,你们帮我找蓝蓝!”
晏骄很严肃的叮嘱道:“咱们可先要?说好了,外头坏人多着呢,若想救蓝蓝,你千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凡事听我的话。我不叫你动,你就不能动,也不能喊,不然我立刻叫人打昏了你送回来!”
大?河当即抖了抖,缩了脖子,小声问:“是,是那天那人?我听话,听话。”
他是真被齐远一场镇住了。
晏骄叹了口气?,抬头就见白宁和图磬俱是红衣银枪一般的打扮,风风火火联袂而来,当真好一对佳偶天成。
“我陪你去?!”白宁开口就道,“整日待着,身上都要?锈住了。”
还有句话她没当着一众衙役的面?儿说出来:来的路上听图磬略漏了几句,貌似这起案子牵涉甚广,距离又远,自然更需要?人手。她跟晏骄都是姑娘,凑在?一起也好相互照应。
再说了,万一回头那傻乎乎的大?河发起狂来,单凭晏骄那生疏的三脚猫功夫可压制不住。
她连上回晏骄解剖的场面?都经历过了,区区出现场,不足为惧!
晏骄略一思索便应了,甚至还主动说:“略带几个你的侍卫也可。”
她总觉得,这次的案子怕是不简单。
白宁欣喜的应了,果然点了两个人。
图磬看她安排的井井有条,也很是放心,两人略碰了碰枪尖儿算打过招呼,便分头而去?。
如今众人都会?骑马,便分先后两拨直奔方圆县而去?。
庞牧一行人到时,已经过了未时,冬日天短,这会?儿俨然已日头西沉,庄子里不少光线昏暗的地方已经在?准备上灯了。
庄子派去?通知张家的人手脚不算利索,而张开的父亲张彦和母亲王氏亲眼见到儿子惨状后,又直接撅了过去?。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又是报官,又是请大?夫……
庞牧等人去?时,王氏还昏着,好不容易醒来的张彦脑门?儿上甚至还扎着一根颤巍巍的银针,赤红着一双眼,正抓着庄子管事的连打带骂,闹得不可开交。
方圆县令饶文?举才从一顶青布小轿上下来,又听下头人报,说好像来了一镖人马,当即皱眉。
“本官在?此,并无额外调令,却又哪里来的人马?”
那人转头问了两句,吞了吞唾沫,结结巴巴道:“听,听说是平安县来的。”
当初晋封国公?的旨意是沿着官道发送到各地衙门?的,如今大?禄朝官场上的,有几人不知那位想不开非要?扮猪吃虎的庞县令大?名?
饶文?举顿时失了冷静,一只脚绊在?轿杆上险些摔倒,抓着心腹的胳膊重新?站稳后又匆忙整理乌纱、官袍,步履匆匆的往庞牧等人所在?的方向赶去?。
“下官方圆县令饶文?举,见过”两边离着足足十多步远,饶文?举已经气?喘吁吁的拜起来。
饶是之前没见过庞牧,他也能猜出必然是中间那位众星拱月的青壮男子。
别?的不说,单看这身板和气?势吧,也实在?不像文?官啊……
庞牧见这头发花白的老县令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生怕案子没开始审理的就又多一起伤亡,忙上去?扶了,“政事之上你我平级,不必多礼。”
来的路上他都听人说了,饶文?举在?本地做了足足七年知县,爱民如子,政绩很是不错,着实是个好官。
饶文?举又道谢,站在?原地狠狠喘了几口气?,环顾四周,见入目皆是奢华,更有几扇大?开的门?内透出墙上火辣的春/宫图,不禁摇头,“可怜下官在?此多年,竟不知还有这等藏污纳垢之所,真是惭愧。”
“这里地势偏僻,名义上又是私人田庄,之前一直相安无事,饶大?人没听到风声也实属正常。”庞牧并不打算借机发难,反而顺口宽慰道,“只是还需饶大?人查查田产簿子,看看这主人是何方神?圣。”
“应当的,应当的,”饶文?举连连点头,“下官来时已经叫人去?查了,想必不多时便有结果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大?人是恰巧在?附近办事么?怎的来的这样?快?”
也就是庞牧身份复杂,不然他一个平安县的官儿赶在?众人前头出现在?方圆县的案发现场,怎么看都不对吧?
眼见着联合办案是跑不脱的,庞牧索性将事情?原委删繁就简说了下,“那死者张开是我平安县辖下棋山镇人口,另有一名叫卫蓝的学子失踪已有月余,他的仆人才来报了案,而颇多人证实这两人生前往来甚密,谁知本官才刚查到张开下落,人就死了。”
饶文?举一听竟然还有读书人失踪,不觉重视起来,“县试在?即,莫非有人故意作?乱?亦或是那卫蓝着了道,给人打压?”
庞牧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
不过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卫蓝主动自愿离去?的可能性更大?,被动打压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
见庞牧没说话,饶文?举又道:“不瞒大?人,下官之所以作?此猜测,倒不是无风起浪,而是自打半月前,县内好似忽然就多了许多有狂躁之症的人。好些原本性情?温和的百姓突然中邪一样?发起狂躁,多有似张开这样?大?冷天喊热,当街脱衣裳的。更有甚者还打人……下官知道的就有九人,其中足足六人是读书人!唉,不管平时读的什么圣贤文?章,此刻也都斯文?扫地了。平时见了姑娘脸都红的,偏偏光着膀子追着人家姑娘跑了三条街,最后反而自己扭打起来……”
听到最后,庞牧都乐了,“竟有这事儿?”
这些读书人真会?玩儿!
“千真万确,”饶文?举唏嘘道,“下官私下想着,这症状岂不正如今日贵县张开?倒有些像古时五石散的样?子。”
五石散?!
庞牧一愣,若有所思。
那头张彦已经被衙役们拉扯开,又给大?夫按着扎了几针,勉强冷静了些,老泪纵横的过来拜见父母官。
“求两位大?人做主,小儿,小儿死得惨啊!”
“草民活了五十多岁了,两个闺女?远嫁他乡,膝下只这么一个孽子,平日爱若珍宝,如今却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真是痛煞了。”
说着,复又捶打着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庞牧先说了些场面?话,又问:“令郎平时都与什么人来往?他是同谁一道来这世外山庄的?”
张彦茫然摇头,以袖拭泪道:“草民素日生意繁忙,他娘身子骨儿也不大?好,是以他平时做些什么,交往了什么人,草民竟真没个头绪。”
庞牧皱眉,饶文?举亦是不悦道:“子不教父之过,尔等生为父母却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出入此等场合,以致于眼下一问三不知……”
说得不好听点儿,出入这世外山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凡张开洁身自好,也不必有此横祸。
张彦给他训的羞愧不已,后悔不迭,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晏骄提着箱子一马当先,白宁提枪护卫左右,十分警觉,一行人走路带风,呼啦啦朝着这边过来。
至于大?河,因现在?情?况不明,不便出面?,暂时叫齐远看在?外院。
饶文?举面?露欣赏,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晏仵作?了吧?果然是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
庞牧嗯了声,眼中不自觉带了暖意,又对张彦道:“令郎去?的蹊跷,此刻也无甚有效证据,本官的意思是验尸。”
“验尸?”张彦的眼泪都忘了擦,明显迟疑起来,“这个……”
儿子摔成那个样?子已经令他难以接受,这要?是再开膛破腹,岂不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不能,不能啊大?人!”张彦还在?迟疑间,才刚醒来的王氏听见这话却瞬间崩溃,跌跌撞撞的扑过来哭喊道,“老爷,咱们不能叫他走的不安稳啊!不能验尸啊!”
饶文?举早就听说这位晏仵作?身怀绝技,且此刻线索过少,若不及时破案,只怕人心惶惶,对二月县试也会?有影响,自然是更偏向庞牧的,当即劝道:“两位不必担心,这位晏姑娘的本事是圣人亲口嘉许过的,且验完后还会?帮令郎整理一二,保管比现在?更体?面?。”
法医都是管剖管缝的,所以他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吧……庞牧就觉得这老头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分明政绩不错,可还是一口气?做了十七、八年县令,大?有就这么死在?任上的趋势,并不是没道理的: